【喻黄】破镜9（ABO）
破镜
前方预警，写文时循环播放的是《芊芊》
9
黄少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梦里他盘腿坐在审讯室冰凉的地板上，仰头看着无影灯，看得生理性眼泪没能憋住，在眼里蒙了一层水雾，在干燥的空气中被蒸发殆尽。
他听到喻文州伏在他耳边，轻声说：
“少天，你这么坚持是为什么呢？”
为了你啊，黄少天心里道，因为知道你是联盟潜伏最出色的特工，因为知道你对联盟多重要，所以才心甘情愿被你拷上手铐，押到这里。
“上线下线都暴露了，少天，对不起，联盟的特工，只剩下你了。”
我知道，黄少天继续道，我知道军情局内部出了问题，我知道我的上下线都暴露了，我知道如果不除掉我，他们下一步怀疑的人就是你，联盟折了这么多特工才送进去你一个人，怎么可能让你暴露……
可是我知道又有什么用？
我还是会恨你。
黄少天从梦境中幽幽转醒，特需病房的灯是暖黄色的，不是很刺眼，他稍稍眯了下眼睛就适应了这里的光线。黄少天转动眼珠细细打量，眼角瞥到坐在床脚看文件的叶修，心神突然安定下来。
叶家和黄家是世交，黄家是音乐世家，到了这一代冒出个叛逆分子黄少天，一首野蜂飞舞能弹成马蜂飞舞，还刚巧被跟将军老爸带来串门的叶修听到。叶修是除了野蜂飞舞和悲怆第三乐章都弹不好的神手，跟能把野蜂飞舞弹得更吵的黄少天一见如故。十一二岁的少年总幻想着拯救世界成为超级英雄，黄少天跟着军事世家出身的叶修混了大半年，把叶家训练场的地板都练得刨了一层皮后，黄家终于耐不住，答应了黄少天参军的要求。
彼时黄少天的身体素质跟强A不相上下，黄家瞅着自家熊孩子天生的攻击性和好胜心，也觉得他该是强A，运气不好只分化成A，能在这么高强度训练下保持巅峰状态，也是天生奇迹。
当黄少天最终分化成O，还是除了信息素哪个特征都不像的强O后，黄家郁闷了三天，老太太去叶家闹了一星期。
“老叶头我不管你什么解释，”老太太出身大家闺秀，发起脾气来却如狂风暴雨，“我不管，我天天参军后分化成O我没所谓，但我不允许我天天跟你们那么多A混在一处！现在，马上，把我天天调出来！”
老太太的梨花木拐杖在叶老将军面前敲得咚咚响，叶老将军只能无奈摊手，黄少天强到能把强A打得进医院，这样可怕的强O，除了军情局，哪里都不敢收下他。进了军情局，就不是他能调度的范围了。
幸好军情局叶修在，能多加照顾。强A强O加上自小长大的情分，看上去般配无比的两人凑一块还跟没分化那会一样，对对方完全没想法。按叶修说法，这祸害每天闹得他头疼，还想结合？他还不如自挂东南枝一缕清魂随风去。
黄少天随后反驳，他的强A信息素都被烟味盖了，对着他别说硬了，多看一眼都满喉咙二手烟。
嫌弃归嫌弃，但当黄少天劫后余生看到守在床边的竟然是叶修时，心里还是忍不住酸了几把。
“你有什么想问的？”叶修看着他，慢慢开口道。
黄少天愣了下，继而摇摇头：“什么都不想知道。”
“我却有个问题要问你，”叶修面无表情道，“黄少天，你有两个月的身孕，我想知道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！”
黄少天惊怔得几乎从病床上蹦下来，失声叫道：“不可能！”
不可能，喻文州从来很小心，他在事后也服用避孕药，如果在措施做得这么完善的情况下还会怀孕，那只有一种可能，套子被针扎漏了。
“两个月，”叶修竖起两根手指，“你昏睡了半个月，你自己推算一下，一个半月前你跟喻文州做了什么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黄少天的目光突然落到叶修肩章上，叶修亦侧头看了代表军衔的肩章，道：“如果不是因为是喻文州，你现在已经因为‘通敌’罪名被监禁了，我也不可能只是连降三级这么简单。”
“老叶，”黄少天急道，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，你告诉我！”
“你先回答我，肚子里那个是不是喻文州的？”
“除了他还能有谁？”黄少天苦笑一声，“本想一刀两断，谁知道，他还给我留了这么个小混蛋。”
喻文州握着文件的手指突然动了下，看着叶修，嘴唇微动：“少天他……真的说要一刀两断？”
“你觉得他能断？”
喻文州抿了抿唇，微闭上眼，过了安静的许久，他方缓缓睁眼，轻声道：“他若是敢爱得果决，那也敢断得果决……那个孩子，应该早早被打掉了吧？”
“没有，”叶修道，“他断不掉，还是因为你。”
“斯诺防线失守，当时留在红区知道消息的除了你也只有少天，少天被你亲手送进军情局，我不清楚你对他做了什么，但人从前线送回来的时候，方士谦差点没保住他。‘鬼门七十二小时’，文州，你学过医，你知道这个判决词背后意味着什么。少天连着经历了两次‘鬼门七十二小时’，方士谦已经下了三次决定要引产孩子。信息素紊乱时做引产你知道意味着什么……”
意味着从此失去生育的可能。
喻文州慢慢放下文件，慢得像他第一次拿枪杀人那样，死死扣着扳机，额上冒了一层汗，但是不敢扣下手指重复那个被训练多时的动作。
“幸好他生命力够顽强，你们的孩子也非常顽强，撑过了两次鬼门，文州，他们救了你。”
喻文州哑声道：“联盟怀疑我。”
叶修点头道：“联盟怀疑斯诺防线失守是因为你泄露了布防图，当时上线被秘密处死，下线逃入灰色地带，唯一的证人黄少天也被你送上刑场，喻文州，你没有辩解的可能。联盟不信任你，自会有办法处理掉你，无论是借谁的手，你都不可能活到今天。”
“事情转机的缘由，是少天怀孕。老方提取了胎儿的基因，检测出A体来自喻文州，跟我商量后上报给联盟，联盟才暂且放下了要刺杀你的计划，”叶修叹了口气，“少天他没得选。”
“你意思是，如果我留下这个孩子，喻文州就有可能等到自证清白的那天，但如果我打掉他，喻文州就直接死在红区？”坐在病床上的黄少天合上书，抬眼看了眼叶修，冷笑道，“那我是没得选，必须救了？”
“我从你的主治医那里了解到你的想法……”叶修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，“如果你决定不要他，这是个好时机。”
“我咨询过老方了，”黄少天道，“这个时候引产对Omega身体伤害最小，这小混蛋再长大些我再引产，我就算留了一条命，今后也不能再成为军情局特勤。我为什么要为了喻文州做出这种牺牲？”
“你恨他？”
“是，”黄少天抬头，直视叶修的眼睛，“我恨他，无比恨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他是联盟潜伏最深的特工，我也当然知道，他这颗钉子绝对不能被拔掉，我更知道，必要的时候，所有下线，都要为他做出牺牲……”黄少天越说声音越小，低着头，手指在书皮上轻轻摩挲，像是在抚摸着喻文州的肌肤。不知过了多久，病房内安静下了，仪器的声音在静寂中盖过了他二人的呼吸中，带着焦躁的味道，有些吵。
“我当然知道他的重要性，”黄少天仰着头，轻轻笑着摇头，“我当然知道必要时我要做出牺牲，我当然知道……”
“可我，我还是恨他。”
“无比地恨。”
叶修看着他手上的书出神，那兴许是一本孕期养护指南，他有次闯方士谦办公室在书架上看到过，落满了灰，许久没启封。
“如果把孩子生下来，我会受到什么影响？”
叶修摇头道：“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我会不会失去这样好的身体素质，不知道我会不会因此信息素再度紊乱，甚至不知道我会不会死……”
“但，兴许，”黄少天看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，手指轻轻落在肚脐上，低声道，“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。”
“我今后怕是再也不会对其他Alpha有兴趣了，”黄少天长舒一口气，脱力地靠在柔软的靠枕上，“那就当是我最后一次，给他留份礼物吧。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回来，我不想要这个孩子，不过这个小可怜，终究要有一个Alpha父亲。”
喻文州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受，叶修复述得委婉，他却能从那些断断续续的场景中想到黄少天，黄少天的决绝和他的果敢一样冷酷，他说过不要，之后便绝无再要的可能，就像这个刚出生就被Omega父亲抛弃掉的孩子……
“你是在想这孩子可怜，刚出生就被抛弃掉？”叶修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，回问道。
喻文州摇摇头：“不怪少天，是我自作自受。”
Omega孕期信息素会随着胎儿成长紊乱，强A和强O结合从基因上讲注定会生下强大的后代，但强大的后代也会反噬到O体身上，缺少A信息素调整的O，孕期对身体耗损更大。政府对AO结合管得极严，未婚O生子全程受政府监控，黄少天在禁区医院也不例外。他的身份不能对外透露，他怀孕的消息也不能对外，连看望他的人，除了主治医生方士谦，仅叶修和苏沐橙，并他常日的合作伙伴郑轩宋晓，和专门负责他身体数据监测的医生徐景熙。
尽管照顾得极仔细，孕期初期信息素紊乱加上外伤耗损，这个孩子还是没能撑到预产期出生，早半个月来到人世。孩子出生第一眼就看到了黄少天，虽然虚弱得连哭声都跟小猫儿一样，还是本能地想依附在黄少天身边。可那个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Omega已脱力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，他也不想睁眼。
真吵啊，黄少天想。他很想看看这个孩子长什么样，像他，还是像他Alpha父亲。可是不能看，Omega天性护犊，只要看一眼，他就再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。
他已经很累了，喻文州折磨了他八个多月，每次他因信息素紊乱不得不进特需病房时都会想到喻文州，想到那天在审讯室他冰冷如铁的眼神。
明知是戏，他这辈子也都不想再看到。
“孩子还在保温箱里，”叶修又一次陪着他转醒，连叶修现在也摸不透黄少天想法，只在言语中透露一点消息，试探黄少天，“是个男孩子，很聪明。”每天不哭不闹，醒着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保温箱外面的护士，眼睛一直在转，像在找着谁。
黄少天看着天花板，轻声道：“他的Alpha父亲现在怎样了？”
“已经澄清了。”
“那他不会再被联盟怀疑了吧？”
“不会。”
“那就好，”黄少天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，“我可以丢掉之前的一切了。”
叶修皱眉道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们怀疑他有嫌疑是对的，他有一个把柄握在红区手上，知道这个把柄握在谁手上的人，只有我和他，这是我怀孕那天晚上他告诉我的，”黄少天笑道，“那天我们都在想对策，我们都忘了保护措施，结果就中标了。但老叶，我不会告诉你，”黄少天对着他眨眨眼睛，“你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。”
叶修看着自己肩章说：“我都因为这件事被连降三级了，还有什么不相信他。”
“但难保会有另一个喻文州，用同样的手段逼我说，”黄少天道，“老叶，我求你帮个忙。”
叶修隐隐觉得有些不妥，但还是道：“你说。”
“我在红区经历过的全部都跟你汇报完了，这孩子我不想要，也养不起，你帮忙找个好归宿，让他好好活一辈子吧。至于我，”黄少天闭着眼，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，“这两年的所有事情，我都想忘掉。联盟也希望我忘掉，但我忘不掉。”
“你都知道了……”
“我体内信息素变化情况我怎么会不知道，既然他们也想让我忘掉，那就听从他们指挥，”黄少天睁开眼，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，“没有更好的选择了，对吗？”
叶修沉默了半晌：“的确，但我希望，你能在这里签字，”叶修拿出一张出生证明，“只要你还是孩子的生身Omega，你就还有孩子未来的决定权，而且孩子可以纳入军情局名下，后勤中心会照看好这个孩子。”
黄少天坐起身，拿笔利落地在出生证明上签下自己姓名，在生身Alpha那一栏浏览一眼，摇头笑了笑，还给了叶修。
“孩子的名字还没定吧？”黄少天想了想，泄气了，“既然都是军情局名下了，大名跟我也无关了，我就取个小名……嗯，就叫‘玄玄’。”
“玄玄？”叶修皱眉，觉得这个小名怪拗口的。
“记得小时候背《千字文》，第一句就是‘天地玄黄，宇宙洪荒’，其他的忘得差不多了，就这句记得最清楚。遇见文州的时候我在想，真巧，这句话里我跟他的名字都在一处，以后我跟他在一起了生了小孩，一定要在这句话里捡一个字当小名……老叶你就当我矫情吧，反正过不了两天，联盟会派人过来给我注射试剂了。到时候之前发生的全部，都在记忆的坟墓里，再也再也，找不到了。”
黄少天闭上眼，轻声念道：“容止若思，言辞安定……一别两宽，各生欢喜，莫喜莫嗔，莫念莫怨。”
再见，喻文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