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破镜18(ABO)
破镜
18
作为一名失忆患者，黄少天的表现比一般人……不，是比大部分人都要冷静。
张新杰记得，在自己有限的从医生涯中他给无数人做过记忆恢复，恢复了记忆的人要么如癫似狂，要么呆若木鸡，很少有像黄少天这种，似是大彻大悟了，不悲不喜，眼神安静得像古庙后山的潺潺流水，在竹林丛生的山石上缓缓淌过。
张新杰数了六十秒，在他数到第六十下，准备开口唤醒黄少天时，后者却先开了口：“我记起了很多我不想记起的事，也记起了很多想记起的事。记忆是一种很会欺骗人的东西，你想一直记得的总会忘，你想彻底忘掉的却总是记得。”
“你想起了什么？”
“很多，我在红区卧底时，遇见喻文州时，他送我上刑场时，还有我怀孕时。”黄少天瞥到张新杰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，对这个以强迫症和严谨著称的医生来说，一丝惊异就算是非常捧场了。
“我们当时全部人，包括我，都怀疑过文州叛变。而且我当时怀孕了，这个孩子的去留，直接关涉到文州会不会被联盟秘密处死。”黄少天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安静下来，他的记忆牵杂了很多，千丝万缕，从前一点都连不起来的，在某个时间点突然联结在一处。
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叫人害怕。
“我竟然还听信了这种谎言，”黄少天自嘲道，“大概怀孕脑子会变钝，说什么就信什么。”
一场怀孕怀得他成了鬼门关常客，也让他的主治医生方士谦心力交瘁。黄少天在孕期信息素紊乱就罢了，有叶修的强A信息素吊着，好歹还是Omega信息素，但每次信息素检测都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弱A信息素是怎么回事？！！
怎么回事啊？！！
方士谦回到家怒摔又是出外勤半个月失踪回来的王杰希，后者一脸无辜地躺在床上，看着自家炸毛O又在跟他自己闹别扭。
“希希你说，有这么奇怪的体质吗？怀个孕怀成了弱A，这不就是生个孩子就从男人变成女人吗？？下次是不是等我生了个娃我就能跟你称兄道弟了？？”
王杰希自下而上来来回回扫视了方士谦，摇头道：“你再不生，想称兄道弟都没机会了。”
方士谦：“王杰希你能不能不要脑子飞去外太空？”
“你说到这件事，我倒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。”王杰希盘腿坐在床上，招手示意方士谦过来。
“什么事？”
“我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说的。”
方士谦的脸顿时从炸毛变成了爆炸，咬牙切齿道：“你今晚就给我睡沙发去，倒数五个数……”
“不过保密期限已经过了。”
方士谦一口闷气憋在胸口，无语望天。他深深觉得再这样下去，他非得被王杰希气得信息素紊乱成弱A。
“之前基因控制中心有叫我去参与一个基因改造计划，细项没跟我说明，我只知道，他们需要我的强A信息素，引导一批正处在分化期的孩子变成强O。”王杰希摩挲着方士谦的腕骨，低声说道。
“分配给我的人好几个，其他人不记得了，喻文州，我跟他在训练营见过面，对他有印象所以记得。他也是需要我引导成强O的其中一个，我记得，基因控制中心叫他们什么……对，seed，种子。”
方士谦神色有异：“但喻文州后来不是分化成强A了么？他的身体监测数据我还看过，信息素绝对是强A阈值，怎么可能……等等！”方士谦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被他导师搁浅的课题，里面有一个代号Blastema的实验项目，是研究AO信息素对彼此引导情况的。导师开这个实验项目主要是为了研究强A和强O互相攻击又互相融合的信息素，但这个实验不知为何后来叫停了。他导师销毁了所有实验资料，而且，禁止所有参与过实验，哪怕只是准备实验报告的人对外说一个字。
被叫停的缘由无非是实验已经发展到危险境地，他们的实验结果，很可能被另作他用。
“文州分化成强A两年后，少天就分化成了强O？”方士谦自言自语道，“难不成少天也曾经是‘seed’，所以才有现在的后遗症？”
王杰希耸耸肩，表示他知道的就这些。
“我要去查一下……”
方士谦刚要起身就被王杰希拉着压在床上，Alpha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：“十二点多了，方医生，你明天早上还有一台手术，你要不要活了？”
“我总觉得联盟在后面下了好大一盘棋，”方士谦躺回去，叹气道，“真是可怜少天。他孕期前期就被人为紊乱信息素，听说还是因为喻文州。啧啧，还真有能对自己Omega下得去手的Alpha。”
王杰希搂着方士谦，若有所思道：“对自己的Omega下得去手？他不像是这种人。”
“再看，”方士谦道，“所有真相，都要等他能够回到联盟再说。”
方士谦到底是职业病作祟，加上他有权限调动黄少天年少时的档案，对比后就知道了缘由，思虑再三后，方士谦还是把他的推测告诉了黄少天。
黄少天坐在病床上抚着已经恢复平坦的小腹，大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“情况就是这样，少天，只能说现在就算没有喻文州，你也还是会出现这种状况。不过有他在，你的症状或许可以得到抑制。”
“那，我现在是半个弱A了？”
“从信息素阈值来看，的确如此。”
黄少天摇头轻笑：“真是有趣……联盟，的确有趣。老方，不瞒你说，上面前几天来人了，用了一堆不知道什么理由，想叫我忘掉这两年的记忆。现在你这么一说，我想，大概他们是发现我信息素紊乱得太奇特，生怕我去深究原因。”
“不过，所有证据都在，这件事，我迟早会追究回来。”
“无论过去多久，无论我会忘掉多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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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少天在控制室把玩着冰雨，眼神玩味地看着红了脖子的冯宪君和李议长。
“当时下令让我失忆的，也是议长吧？这么害怕被我知道真相？”黄少天轻哼一声，起身伸了个懒腰，“趁着老冯外派老金被你们架空，明目张胆执行你的种子计划。种子计划死了这么多孩子，你还觉得不够，还盯上了我跟文州，你知道我和文州任何一个人出了事都会有什么后果么——议长，你真是作得一手好死。”
“对了，你今天来控制室也不是担心他吧？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死在红区？如果死在红区了，就再也没有人跟我一起查这件事了是么？不过你也不用担心，我还没完成交接，就算我在控制室失手杀了你，那也跟蓝雨无关。至于他？议长你监视了我们这么久，就没发现，我早就跟他分，手，了，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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硬盘在喻文州落下话音后突然炸裂，老者显然早有防备，轮椅下突然竖起一道钢板，挡住了大半冲击波。四周埋伏的人随即举枪，对准喻文州，开火！
“年轻人，”硝烟中犹能听见老者的笑声，“我在边区多少年了，想刺杀我的人能填满纪念碑，你算什么？”
喻文州在地上翻滚而过，躲开一排呼啸的子弹，举枪回击。他的风格在他进入训练营后就彻底成型，身体素质天生稍逊注定了他在战场上用脑而不是用速度取胜。那些曾对准他的黑洞洞的枪口，没料到在出现的一刻就被他记住位置，角度预判，行动预判，可怕的盲打，可怕的精准度。
当然不算什么啊，喻文州握着枪，躲在松树林后喘气。他的胸口似被烧得通红的炭灼烧，炽热和干涸感弥漫到身体各处。他低低喘着，像沙漠中行走多时的旅人，一步一步，都在迈向死亡。
这只是一个引爆器而已，当然不算什么了，真正要引爆的，是早被他埋入地底的信息素。
不知多少被肯迪将军榨取过的Omega和Alpha，在濒死的绝望状态下贡献的最后一点信息素。
味道真的好难闻，像垃圾发酵的味道。喻文州调整着呼吸，轻嗅着玫瑰花瓣上的抑制剂，极力降低信息素对他的影响。
他突然间，就很想很想黄少天的信息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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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黄少天，”李议长手指按在会议桌上的红色按钮上，“你要么选择在这里忘掉，要么死在控制室门外。”
黄少天盯着他的手指露出一个笑容：“议长，你按键需要一秒，门打开需要两秒，不算特勤开枪的时间，三秒内，你觉得是他们的子弹快，还是我的刀快？”
冰雨很快回到他的手上，凌凌刀锋一闪而过，三段已经弹出，短刀瞬间变成一米多的长剑，剑柄在他骨节修长的手上握着，握剑的手极稳，也将会极快。
李议长的脸色瞬间惨白，手指却不容控制地按下红色按钮，警报声和监控中心的警戒信号同时响起，叶修脸色一变，道：“不好！”
控制室的门两秒内打开，黄少天冰雨入鞘，还没等特勤反应过来已经跟上叶修冲出控制室门。警戒信号有等级之分，越短促频率越高越代表情况紧急。方才警戒信号连响三声急音，声急多坏事，前方是一级紧急状态。即，特工失联。
“叶指挥，喻队失去联系！”
“信号定位！”
“信号定位已传给宋晓，确认定位仪是在河中！”
“喻队跟队员分开行动，现在蓝雨队员也不知喻队去向！”
“最后一次定位呢？”
“莱纳街。”
屏幕右下角隔出一个小屏幕，迅速调出莱纳街区的地图。这是红区的一条老街，监控少且四通八达，四个方位都能通向喻文州可能去的地点，一处能做了结的地点。
“老叶，迅速切换系统定位文州的戒指，我给他的戒指加装过微型定位……卧槽！！”黄少天看着叶修从兜里掏出喻文州的戒指，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，归还戒指？？他妈喻文州到底是什么脑回路，归还戒指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吗？！
“他还给你的。”
“卧槽！喻文州他妈脑子生锈了！”
“我觉得你也是脑子生锈了，”叶修瞥了他一眼，“黄少天，你不是跟人分手了，分手归还戒指，你还不乐意了？嗯？你们两口子在感情上随便怎么作都可以，作到这里来你说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？嗯？”
黄少天愣了半晌，“老叶，你干坏事还会拉人下水？！种子计划一捅破，现在等我不知是处分还是军事法庭，我就算再恨他也不可能让他因为跟我的关系被连坐！！”
叶修叹了口气：“你们两个人……他妈连考虑的东西都一样，你说你们当时作什么作非要分手闹得这么大？他已经不打算活着回来了，现在指挥权交给你，你给我想办法给喻文州定位，你说，你有什么解决办法？”
黄少天眼睛看着屏幕，他真的，什么都想不到了。
脑子就像被放进一个滴淌着蜂蜜的蜂巢，黏腻的甜味和蜂声在周围盘旋，黏腻得发苦，吵闹得崩溃。
为什么要这么作，为什么非要以分手的方式强行掰开他们的关系？
因为，因为……
因为人与人之间越亲密，就越知道，刀往哪里捅能捅得最深最痛。
他用分手捅了喻文州一把刀，喻文州就用诀别捅了他下一刀。
真……真他妈混蛋啊……
“电脑给我。”黄少天抢过一旁空白的电脑打开一个程序开始敲代码，片刻后抬起头，“老叶，文州离开前跟你说过什么，你都跟我说一遍。”
“你要做行为概率分析？”叶修看了眼电脑屏幕，“他要处理在红区的一件旧事，而且跟你有关，但不想让你插手。你想想有什么事，是你跟他在红区时一起经历过的……”
黄少天突然无比庆幸他的记忆恢复，他记起了很多他们在红区发生的，可怕的，惊悚的，甜蜜的，种种不一，而能够被喻文州一直记到现在还不想让他插手的，只有他中标的那晚，喻文州跟他说的事。
“信息素的标记和引路，”黄少天深吸了口气，“‘引路’，是红区的一个基因学教授提出的理论，已经完成结合的AO，信息素会成为彼此的探照灯，能通过Alpha指路Omega，反之亦然。除非有新的信息素覆盖，否则在短时间内都会……WTF，竟然是这么回事？？”
他当年被暴露，竟然真的是另有隐情？！！
“你是说‘引路’机制？”
黄少天迅速回神：“红区为监控他们国安局，给很多Alpha都装上了信息素导航芯片，能追踪到跟他最近发生guan系的Omega。文州的芯片……”
“文州当时身体状况不行，老方没有拆。”
“给我装芯片，”黄少天看着叶修的眼睛道，“我要去救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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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文州在尘土和碎石飞扬的纪念碑下单手换了弹夹。
黄少天再一次走进基因控制中心，见到了已经准备好的方士谦。
喻文州左臂和小腹都中弹，倚靠在松树后听着“嗒嗒”的枪声，咬牙命令自己集中注意力，去分辨枪声的方向。
黄少天整装待发，预备踏上联盟的战斗直升机。
喻文州打掉了最后一颗子弹，取出引爆器。
黄少天在直升机机舱内装弹夹，冰雨收入护腕，不停通过手环调试芯片导航强度。
最后一个引爆器爆开，接连而来轰天响的冲击波，一震一震，掀开了松针，狂风呼啸，碎石飞舞。
久久不散的爆炸声后是久违的平静，没有枪声，没有人声，什么都没有。
喻文州摁着小腹的伤口，慢慢靠坐在松树下。
他感觉到生命随着小腹鲜热的血液，一股一股，向外逃逸，他的生命像喷涌的泉水，从他生命的源头快速地流入一望无际的沙漠。
东方的晨曦起了，天空还盖着薄雾蓝，天际却有了橙黄色的光，像铺开的水墨，一点点向外推进。
他看到暖黄色的日光，逐渐打亮眼底的黑暗。
他听到迟起的鸟儿在纪念碑上飞过，啾啾啾轻快地叫着。
那么静谧的早上，他好想闭上眼睛，好想好好休息一下。
而他在黑暗中看见了黄少天，只属于他的黄少天。
看到黄少天在江边，在比今天早上更艳的日光下，伸出手，让他戴上订婚戒指。
他记得他说过，“我跟你签订了一生一世的契约”。
而谁曾知道，再多的永恒也不过一瞬间，刚好够他开一个玩笑。
记忆自想起黄少天后就被解禁了，当时发生的种种，好的坏的，一并如走马灯般在眼前转过。喻文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，每件事都记得分外清晰。
据说只有还留恋人世的人，才会在临走前把这辈子再过一遍。
可他记起的只有很多很多跟黄少天一起的闲事，细碎得像青菜鸡蛋面上切碎的葱花，点缀了一碗鲜嫩的颜色。
世间除了生死，哪一件不是闲事啊。
他突然很想很想见到黄少天，想得要发疯，可是，不能了。
一声枪声破开了初晓的难得宁静。
最遗憾的莫过于没死在战场，却死在战后的一记冷枪上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