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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喻黄】笑忘书6

笑忘书


喻黄:将军X戏子


前文戳(5)

人生在世如春梦,且自开怀饮几盅


6

戏散后又在茶楼坐了些时候,王杰希婉拒了许小姐送他二人回去的要求,同喻文州慢慢走着。至今晚为止,他俩安静养伤的日子彻底结束。一个是北平王家大公子,一个是上海保密局的处长,提督没有不巴结的道理。

不过之后方士谦和黄少天的日子,倒会好过许多。

秉持这番好心的二人到了黄家却被甩了两个冷脸,黄少天和方士谦在门边一左一右,活像两位俊俏的门神,闷声不响地看着他俩,同时拉长了声调,问候一声“回来了”。

都是唱戏的调调,一男一女,拉得长长的,瘆死人。

“王大少爷,我今天是跟你说过,没事别出门是吧?”

方士谦抱臂而立,歪着头看王杰希,那形貌神似在家等夜蒲的丈夫归家的河东狮。

“文州听说今天唱的是《霸王别姬》,想出门看。”

王杰希毫不含糊地把喻文州卖了。

方士谦垂下手,叹气道:“你二人身份特殊,住在我这儿,本该由我们好好看顾的。现在看顾不成,反倒叫你们累着了,确实抱歉。既然许家千金小姐有意,那我们也不挽留了。许公馆比我这大宅院好上许多,你二人今晚休息一夜,明天去吧。”

王杰希愣了神,待看到方士谦往回走,几步跨过门槛,抓住方士谦的手腕,道:“四千儿,你别生气,今天是我们做得不对,本想看完就走,没想到黄老板遇上这档子事,实在无奈才出面的。”

方士谦耐心听他说完,便冷笑道:“怎么,这么说,反倒是我这小师弟的不是了。合着我们唱戏的,就该给人家这么作弄是吧?”

方士谦护短实在护短得紧,自己编排黄少天很得劲,换个人说他,无论对错都听不进去。王杰希跟他相处了这些天,知道方士谦这性子,顿时又拉喻文州垫背,道:“四千儿,今天是我们的不是,叫你们担心了。饶是这样,您老也别赶我们走,文州身上的伤势还得靠你的药草才能愈合。”

“喻先生留不留,叫他跟天儿说去。”方士谦言必,转身回屋。

王杰希瞥了眼喻文州,后者以眼神示意他快追上。王杰希便也不含糊,直接追上去,留下喻文州与黄少天,阶上阶下遥遥相望。

喻文州素来能不留尴尬地开口接话,如下场景,却叫他不知从何处说。黄少天站了些时候,似乎在等他开口,等了些时候等不来,黄少天叹了口气,道:“师兄说话急了些,我今晚也是被他一路骂回来的,你别往心里去。不过你们确实也不该出头露面,更难缠的事情我都遇过,也活到现在了。你身上有伤不方便的话就别走了,不过往后有人登门造访,我们可帮不了你们了。”

喻文州垂下眼睑,道:“会因为这件事,给你们带来挺大麻烦吧?”

黄少天笑了一笑:“不瞒你说,确实会。”

而后几天,登门造访的人不多也不少,大麻烦倒算不上,不过客人见客人,主人反倒被忽略,这算什么事儿?黄少天和方士谦看到名帖,知道又是拜访王杰希的,见得多了,方士谦见到王杰希都是带火的,气鼓鼓,像刚刚被打捞上来的河豚。

而真正给他们带来麻烦的,却不在宅子里。

那日下午,黄少天和方士谦登台唱戏,许小姐还是来捧场,不过低调地坐在侧座,由王杰希和喻文州作陪。黄少天唱《游园惊梦》,台上台下兴意正浓,门外却起了学生游行喊口号的嘈杂声。

口号声越来越近,坐下已有焦躁之意,黄少天还在台上,恍若无人地唱着他的戏:

“良辰~美~景~奈何~天,赏~心乐~事~谁家~院~”

戏班子差人去外头打听,打听的人却是被学生潮推进来的。听戏的人一下子乱了,嘈杂中有人声嘶力竭喊着“冷静!冷静!”,但没人去听。口号声从街上传到了戏楼,隐隐听到是“国家要亡”“不知亡国恨”一类的词句,其中有勇士冲破了重重人群,跳上戏台指着黄少天破口大骂:“黄少天!你这不知家国的戏子!还有脸唱淫词艳曲!”

黄少天唱过这句,瞥了他一眼,浅浅道:“这是游园惊梦,你们不懂。”

若说在那勇士没能跳上台前,场下虽乱,台上却是寂静的,但此时场面全变了。浑水摸鱼的跟激进学生一起,在场内大打一通,方士谦在里头撩帘看到黄少天被好几个人团团围住,心里急得不行。里边的人懒腰抱着,不叫他走,方士谦看到身侧有一把剑,虞姬自刎时用的,心下一急,叫了一声“黄少天!”拔剑飞剑过去。

他练的是硬本事,手下功夫跟着内心焦躁,一不留神没控制好。黄少天侧身看到剑从身边飞过,“哐!”,钉在一角的红柱上。

场下如此乱,除了台上的人,谁也没注意到这柄剑。这稍愣神的功夫给了黄少天一个喘气的机会,他手中折扇一合,身姿翩然,直接用扇柄敲下了拦在身前的手,几步错开,取过台上被丢下的大锣,“哐!”敲上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脑袋。

楼下乱糟糟的,楼上却相对来说安详得很。许家千金一开始虽是慌了,但身遭这么多人在,她反倒有闲心看楼下瞎闹。台上黄少天一手执扇一手执锣,着杜丽娘鲜艳的戏服,在戏台上连打人都打得行云流水。水袖跟着脚下的步子,变向转动,明明身法都是男儿的,套在女装中,却有着奇异的力量和美的组合。

动乱最终以警察介入平息,黄少天身手好,额上也被打出了血。青衣受了伤,这场戏,是没法演下去了。

而那一个下午,喻文州看到黄少天在戏台边上坐了许久。

提督家留了晚饭,直到入了夜,喻文州和王杰希才回到宅子中。王杰希问过黄少天的伤,恰逢方士谦要给黄少天还有喻文州熬药,他便直接跟了过去,留下喻文州一个,慢慢走回去。

院内亮了两间屋子的灯,光线交叉着,照不到的地方便只有一丝亮堂。黄少天一个人坐在枣树下的石凳上,捏着酒杯望着天,不知在想什么。

名伶不得多饮酒,容易伤嗓子。黄少天的酒量极差,不过两杯女儿红下了肚,便扶着酒壶,趴在桌上。他身上似是被卸了力,想给自己倾酒,手却总是抖着,连酒盏都握不稳,叮叮当,落得酒盏总在桌面滚着。喻文州找过来时,他犹自对着酒壶傻笑,笑起来真好看,醉酒后眼神迷离,几分似有似无的暧昧落在眼底。颊上浅浅的一弯酒窝,装了甘甜的酒,轻轻一勾就满溢出来。

“少天,”喻文州拍拍他的肩膀,“你醉了。”

黄少天瞪着朦胧的眼神看他,酒劲儿在时再瞪眼也是装不出门口石狮子的威严,反而有勾引的意味。黄少天眨眨眼,猫在臂弯里闷笑道:“酒不醉人人自醉,文州,我醉了,你呢?”

“我没有。”

黄少天拍掌大笑:“你不该醉,你是保家卫国的,我才是醉生梦死的……”忽而,他又委屈地猫在喻文州肩膀,低声道:“为什么,戏子,戏子就一定是温柔乡呢?”

“如果这是平安年代,我宁愿醉死在你的温柔乡里。”

黄少天呵呵两声:“你觉得我温柔?我今天打架的光景,你是没看到?”

喻文州扶着他的肩膀,轻声道:“看到了,少天,很好看。”

黄少天哼哼两声,道:“我本来是唱武生的,跟着四千……嗝,学了一身功夫,可是学再多有什么用……嗝,他们还是说你是戏子……去他妈的戏子!”

喻文州哄道:“好好,我们少天不是戏子,少天怎么会是戏子。”

黄少天微微闭上眼,突然一声大笑,道:“谁说我不是?我刚出来唱戏的时候,嗝,你知道么,被人看上了。杜丽娘头上的那套点翠,就是他送的。你知道他要什么来换,他要我。文州,你,你不知道,我十八岁那年,长得可好看了……连我自己都觉得,我长得好看。”

喻文州轻轻搂着他,靠在自己肩膀上。他自始至终是个局外人,难得进了他的世界,却发现在黄少天的世界里,有戏,有过去,有方士谦,却没有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,喻文州。

“我不卖,嗝,我是要出名的,怎么可能的。他就逼我,我说我考虑几天,拖了几天,就又收到了一套点翠。嘿嘿,你知道,这世上,多少人是争风吃醋死的。我真是有幸,不是女人,嗝,不是女人,也被争风吃醋了。”

“后来,后来一个人死于脑中风,一个人,猝死。”

黄少天推开喻文州,晃悠着起身,扶着桌沿道:“文州,我给你唱贵妃醉酒,怎样?好久,好久没唱过这个了。今晚,我突然很想唱。”

喻文州抬眼看他,道:“你是用杨妃暗指,红颜祸水么?”

黄少天眨眨眼,微醺时的眼神水光潋滟,有道不尽的柔情蜜意在里头。黄少天清了清嗓子,道:“你是没听过戏的,才觉得贵妃醉酒,是唱这个?”

方士谦在小厨房慢慢熬着中药,王杰希在一侧打下手。其实方士谦根本用不着他,他不过不想走开,不为什么,看着,也好。

世人常轻贱戏子,下九流的门户,大概跟娼差不多层级。而王杰希在北平常听得,那些京剧世家出身的大家,处事虽平易近人,骨子里究竟是傲得很的。

梨园出身的方士谦和黄少天,骨子里却也傲得很。这种傲,说是以技傲人也算得上,而更多的却是对世事洞明后的无奈和不妥协。他看方士谦处事虽比黄少天周全得多,而那石头终究没被激流磨得全然光滑,在黄少天偶然几次闹脾气时,还是撑在他身后。

太叫人羡慕。

他看黄少天总有些别扭,喻文州看方士谦,也总有些别扭。两人心里都存了疙瘩,解不开,散不去。

院里却突然响起了唱戏的声音,方士谦慢慢扇着手里的小炉,抬头看了一眼,摇摇头道:“贵妃醉酒,天儿今天怎么想唱这个?”

“黄老板是许久没开腔了?”

“他那个奇才,想唱什么还不是信手拈来的?不过他今天心里不痛快,我以为再怎么,也不该唱这个的。”

方士谦揭开炉盖看了眼,道:“你应该奇怪,为什么我们师兄弟感情比其他人都好。”

王杰希微微一顿,这个答案,他太想知道了。

“我跟他面上不同,他锋利得很,我却总要给他护着周全。师父说我俩就像一个打仗的一个行医的,他打得再是遍体鳞伤,我也能给他治得完全。”

“我跟他,大概是同样的人。他不想只唱戏,我也不想,我们都不想这样屈辱地活着。”

王杰希还在愣神,方士谦拍了下他,道:“药好了,这罐倒出来端给喻先生,我这罐,给天儿送去。”

黄少天是真有些醉了,唱腔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晰,眼神却微微迷离,脚下步态也有些许凌乱,真有贵妃醉酒之态。方士谦端着药远远走来,看着黄少天在园中晃来晃去,喻文州就坐在他面前,静静地看他。

“你不管管?”

方士谦耸耸肩,道:“他心里郁结,我管什么?”

“可《贵妃醉酒》唱的是……”

方士谦微笑着打断他:“他有他想唱的人,我却唱不了《贵妃醉酒》。”

黄少天回身的时候看见了方士谦,便唱完一句,收了尾,向他摇手。

方士谦端着药走过去。

“天儿,最后两句,怎么不唱了?欺负喻先生不懂戏?”

喻文州欠身笑道:“我确实不懂戏,但喜欢看少天和方老板唱。若此出戏还有下文,还请方老板说上一二。”

方士谦把药碗放在桌面,示意黄少天喝掉,道:“这是《贵妃醉酒》。唐明皇在百花亭设宴同杨妃共饮,而毁约至江妃宫中。本出戏,意在杨妃思念唐明皇。天儿没唱完的那两句是……”

“人生在世如春梦,且自开怀饮几盅。”

黄少天端着药碗,轻轻哼了下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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