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牧

加减法

前文戳（29）

再前文戳tag “加减法”

争取下一章完结！

30

“师兄你好，这是师兄的徽章，请收好，毕业快乐！”

小师妹笑容可掬地在礼堂门口送上一个圆形的小徽章，喻文州翻开一看，是审计院的logo。

身后的同班同学还在说话，礼堂内已经放出了背景音。喻文州把自己放空，脑海里萦绕的都是校歌。刚入学的时候就在开学典礼上放过，校长踩着音乐节拍上台致辞，那段视频还被人截下来冠以“大神脚下无BGM”的抬头，模特队训练前都会放上一段热身——别问他为什么知道，周泽楷不知何缘故，在校模特队呆了半年之久，还作为M大的“校脸”被大肆宣传，收获了一干迷妹后飘然走了。

大三下小周交换结束，410一个床位空了许久，久得大家都不习惯了。

然后是喻文州的考研，郑轩宋晓的秋招，还有徐景熙的实习。到了大三大四谁都忙，忙得都能忘了自己还有几个舍友。跨年那会儿410全员在微信群上视频会面，他们特地找了M大一处标志性建筑，四个人凑在同一个摄像头下齐声喊“新年快乐”。周泽楷那边还是白天，他在枫叶为背景的大道上，抿嘴看着那边黑成一团的大家，听他们喊新年快乐。

忙到大四下，该定着的都有了着落。喻文州的考研之路，过程虽苦，结果却还算得上圆满。

他在黄少天推荐信的助力下申到了免试的机会，考研的成绩也在M大top10%以内，一切都很圆满。 

除了黄少天的退出。

事后黄少天连着说了很多次“谢谢”和“抱歉”，但也没什么好说的。他还没能到让黄少天为他停下的程度，他也不会因为黄少天中途退出，就放弃自己选的路。
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他俩都一样，都不会跨前一步罢了。

商学院和管理学院的毕业典礼都安排在这天上午，从八点半入场到十一点半结束，整场三个多小时，而分给每个人的时间，加上排队等待也不过十分钟，校长握手，拨穗，授予学位证书，合照留念。四年的时间，离开前却只有十分钟的停留时间。

郑轩在昨晚说喻文州还要在M大继续折腾三年时，他就笑了。继续的那三年，没有410，也没有黄少天。所有都是新的，那不是延续，而是开始。

黄少天也在这年到了聘期，带完最后一届学生。经院很想留下他，黄少天都婉拒了。

“我生来就是减法人，很多年轻人应该做的事，我也想试试。”

但最后的毕业典礼，他还是列席其中。

典礼结束前校长发了一通玩心，举着自拍杆要跟全体学生合影。照片很快  流传到各院系群，纵使校长用了高清广角，照片里也只看到校长圆圆的慈父脸，还有阶梯礼堂里白花花的高举的手臂。

四年就这么结束了。

经院很多人都收到了黄少天要离开的消息，被教过的和没被教过的，都在毕业典礼结束后找黄少天集邮。黄少天穿得很正式，相比之前喻文州找他申请CB学院时，又年轻了不少。

他故意拖延，拉着爸妈在礼堂周围取景留念。喻父喜欢拍照，喻文州不大喜欢，但镜头感好。儿子难得的配合叫喻父很欢喜，换着角度调光圈，前前后后折腾了许久，喻文州回头，却还看见黄少天在大礼堂前，像迪士尼的米老鼠，没停过被人拍照留念。

日头越来越大了，礼堂仅有的冷气也在热浪下散去。黄少天觉得热了，扯松红色的领带，摆头时看到喻文州在看他，向他摆手。

喻文州脸上有一瞬间的怔忪，却听得喻父突然说了声“好”，回过头发现已经被拍入镜头了。

“文州妈妈，你看这张怎样？”

喻母凑过去，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喻文州，笑了下：“文州很少有这种表情呢。站在礼堂门口的是你的老师吗？”

“是带我双学位的黄教授。”

喻母的神情一瞬间凝固，顿了很久，才笑了下，道：“那很难得，文州爸爸，一起走，向老师问个好。”

喻文州跨上礼堂台阶时黄少天刚合照完毕，那个妹子兴奋得学士帽都甩掉了，黄少天抬手接过，小心地帮妹子戴上，顺手拨了穗。

“毕业快乐！”黄少天笑道。

“啊……谢谢老师！！”

妹子兴奋地跑下礼堂，喻文州看着她那手指长的小细跟，默默感慨。

“文州？”

“诶老师，”喻文州回过神，“我能跟您拍照吗？”

“来，想摆什么pose？”

“老师方便就好。”

他们就用了最传统的姿势，并排站着对镜头微笑。喻父极快地拍下一张，自己看着满意，给喻母过目。喻母看着戴上礼帽比黄少天还高出半截的喻文州，突然噗嗤一笑。

“妈，怎么了？”

“文州，你这样穿着不热吗？”喻母走到喻文州身边，替他拆下学士帽，“脱掉学士服再来一张。”

喻文州不明其意，还是乖乖听话拍了照。这下轮到喻父若有所思了，同样白衬衫红领带的两人，全身照不觉得，单截出半身照……喻父看了眼喻母，后者抿着唇，柔柔地笑着。

“是不是差个九块钱？”喻母低声笑道。

喻父答非所问：“咱们文州挺上相的。”

那边的两人却像是完成了任务，喻父一放下相机就聊开了。黄少天照例祝贺了他毕业快乐，话锋一转，问起了他接下来的打算。

“你的申请已经通过了，接下来是打算在国内读，还是先出国？”

“先出国，前几天已经收到了入学通知书。”

“什么时候走？”

“八月中旬。”

黄少天抿着唇，似乎有什么话想说，踟蹰了片刻，最终还是笑了：“老师祝你一路顺利，学业也顺顺利利。”

“……嗯，谢谢老师。”

下一个集邮的同学来了，喻文州抱着花束，向黄少天深深鞠了个躬，跟着父母走下礼堂。

回头再看，黄少天还在笑着，这短短的十来级台阶，走下去了，就再不会走上来了。

他那持续了十五年的单恋，在今天终于画上了休止符。 

再见，少天。

CB学院在英国L城，喻文州回了家，从G市直飞。去L城的时间他告诉了黄少天，是在黄少天生日的那天晚上。他踩着零点祝福黄少天生日快乐，那边黄少天很快就回信了：“谢谢。”

片刻手机再次一震：“你什么时候走？”

喻文州擦着头发，截图发了自己的航班时间。

“一路顺利，到了报平安。”黄少天回道。

喻文州回了个“嗯”，便再无下文。

他们的联系，从契约人开始，从契约人结束。

离开那天，喻父喻母都在。喻母行事洒脱，看到自家孩子要出国时还是偷偷掉了泪。喻父一手拥着妻子，一手拍着儿子的肩膀，还安慰喻母：“孩儿他娘别伤心，不就跟前几年一样，文州上大学嘛？难过什么，哭什么？等我们放假了飞去L城，到时候你就该嫌弃文州拦着你买买买了。”

“去，”喻母破涕为笑，抬手捋着喻文州的黑发，轻声道，“州州，妈也没什么好叮嘱的，你是让妈放心的好孩子。到了那边要注意安全，注意身体。有什么事，自己解决不了的，要跟爸妈说。注意安全，注意身体，别太劳累。”

喻文州张开双臂，把父母都抱住，笑道：“爸，妈，你们也要注意身体，家里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。妈，别哭了，眼睛都肿了。”

“就是，你妈眼睛哭肿了回去就不做饭了。”

提示旅客登机的播报声响起，喻文州再抱了一下母亲，拉起行李箱：“爸，妈，我走了，你们要注意安全，保重身体。”

“州州，走吧。”

喻文州点点头，拉起行李箱，在登机口前回头。喻父喻母还站在原地，喻母冲他挥了挥手，低下头捂住嘴，喻父在她身旁搂着她的肩膀，低头不停安慰她。

一种莫名的感觉涌过来，心里有点紧张，有点悸动。喻文州在人群中不断搜寻，他突然很想很想，很想见到一个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人。

那个人远在B市，那个人，是他曾经的导师。

回过神来，喻文州忍不住笑了自己一声。就算见到了又能怎样？好像见到了，他就会选择留下来一样。喻文州心里清楚得很，他跟黄少天，谁都不会走上前一步。说是没有勇气也好，隔阂也好，很多时候人的烦恼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，然而就像追着尾巴的猫，知道那是自己的尾巴，还是固执地追下去。

见不见，都改变不了什么。

喻父和喻母一直等到航班飞离机场的通知，才一起离去。喻母揉着眼睛，边走边喃喃道：“我看这孩子，刚才好像在找什么，别是忘了什么东西吧。”

“昨天一起检查过的，重要的资料都在，那些零碎，忘了也没什么关系，再买就是。”

喻母看着滚动着航班号的大屏幕，轻叹了一声。

 “那是文州双学位的老师？”喻父突然拉住喻母，指着大屏幕右侧的方向。

喻母猛然抬头，那个单手插袋仰头看大屏幕的，岂不就是黄少天？

“是他？”喻母微微蹙眉。

“上去打声招呼？”

喻母拉住丈夫的袖子，摇头道：“别……”

然而却晚了，黄少天也看见了他们。喻母和黄少天对视，竟然都觉得有些尴尬。

而却还是不明情况的喻父比较坦然，拉着妻子上前打招呼：“教授好，教授是要出差吗？”

黄少天收回方才尴尬的神情，道：“送一个朋友。”

“这样啊。文州也是今天的航班，刚刚才起飞，我们刚刚送孩子上飞机。这孩子从小独立惯了，本该放心的，不过还是……唉，当父母的，有哪个不心疼孩子。”

黄少天没接话，他本该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，或者是安慰，他确实说不出口。

“教授，我之前见过你的。”喻母轻声道。

黄少天眉梢跳了跳：“您见过我？”

“我若是没记错的话，教授之前跟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，还见过小时候的文州，文州小时候还见过教授。”

黄少天嘴唇微抿，喻母仍旧温和地笑着，喻文州的微笑委实像她，轻轻浅浅的。

“那真的是很有缘，已经在这么久之前见过了。”

“文州这孩子，看着很好说话，骨子里比谁都固执，他认定的事很难改变的。我们最担心的就是他这点，生怕他一条路走到底，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头。不过他这么有主见，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说什么，只能由着他去。”

黄少天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，喻母却突然自己转了话题：“抱歉教授，这孩子走了不习惯，说得太多，打扰教授了。”

黄少天抿唇轻轻笑着，喻母看破不说破，点到即止，若是他能明白，那现在她传达的意思，他都该懂了。

而他们到底逃不过电视剧里俗套的剧情，一切分开，以不能再见面为结束。

B市的秋天，是从夏天的明黄色直接跳到天蓝色，界限分明；而G市的秋天，是删减了水分的夏天。

无论B市还是在G市，今天，都是适合离开的好天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