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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喻黄】阶下雪(10)

阶下雪

前文戳(09)

有些角色自己都写得恶心

10

水牢壁阴且湿,三面石壁,一道木栅栏外是暗涌的地下河,蒸着丝丝热气,熏得整个水牢都是暖的。黄少天身上还扣着玄铁打制的镣铐,被两个人拖着,顺着青灰色的石板一直往下走。这里每层都能听到似人非人的嚎叫,野兽般呼喊着。黄少天知道,那些都是修炼得走火入魔的弟子,符法,机巧,剑灵都有。走火入魔的人不是人,没有人的神志,便也得不到人的待遇,像野兽那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中,在疯疯癫癫下度过余生。

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那样,游历江湖时他曾见过神判审问,也是这样,滴答,滴答,滴答,滴答,滴答,直到那个人崩溃,颠三倒四将他此前做过的和盘托出。

那个人,还是曾经恶名传至京城的怪盗旬邑。

他难得看到有个安静的人,被拘在水里,肩膀往下都泡在水中,数根细细的铁链从山壁上的铁环探到水内,软软地塌着。那个人脸色是苍白的,眼白却大得可怕,直勾勾地盯着他。黄少天看着瘆得慌,扭头转向别处。他离开时听到背后有人在唱歌:

“魂兮归来,去君之恒干,何为四方些……”

沙哑而拉长的声音,唱着诡异的调,连着带他走的两个人,都起了一身白毛汗。

雕题黑齿,得人肉以祀,以其骨为醢也。

这里不像地狱,这里就是地狱。每个站在峰顶的人脚下都踩着累累枯骨,邪教是,所谓的正统门派也是。

打开机关送他进去时,扶着他的一个人,犹豫了一下。

“师弟,”他道,“你如果跟喻文州有什么,就招了吧,这水牢,你也看过,真不是人的去处。你为了这么个逆徒又何必呢?”

“我跟他,有什么?”黄少天轻声嗤笑,“他是我养的,我喜欢他,对,那种喜欢,我好南风,这个,你们想不想听?”

“不想听是吧?师兄,解释,是给那些想听的人听的。”

他身上伤口多处,水牢湿暖,他身上总是黏的,伤口受了感染,不断裂开化脓,敷药后愈合一半又裂开化脓,循环往复,不得安生。而水牢没有日夜区分,连看管他的人,都摆明了不叫他算出时间。投喂食物总是随心所欲,他饿得奄奄一息时没人理,他刚吃过没多久,又送了饭。他若稍有不从,身后机关就打开,长鞭随后伸出,抽打他的后背。黄少天被玄铁拘在方寸之间,无处躲闪,只好咬着牙,一下一下,数着鞭子的声响。

啪,啪,啪,啪。

这是他在滴答滴答声中听到的唯二声响,片刻的安生下是灼烧的痛苦,他竟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悲哀。

真想给自己点了睡穴,一觉睡到地老天荒。

黄少天不知自己熬了多少天,等来了一个人。

那个人从侧山壁上的机关走入,背手迈着步子,缓缓在他面前蹲下。

黄少天把脸别到别处,不看他。

“你原本还有很多天要熬。”掌门沙哑着嗓子道,他嗓子一沙,就像耳语一样,念念叨叨的,在这小空间中,有说不出的诡异。

“我觉得你挺可怜,不想让你这么熬着熬着啊,就熬疯了。”

黄少天一笑,细微的动作扯到了身后的伤口,传来一阵刺骨铭心的疼。黄少天咬了下舌尖,道:“那是要杀我了?”

“杀你干什么?少天,你见过辛辛苦苦收集到容器的人,只为了自毁容器吗?不是,是我啊,有点等不及了。少天,你,太能熬了。”

“你知道,对待那些功底好的人,怎么做,才能彻底禁住他吗?”掌门附在他耳边轻声道,“少天,你知道,锁骨是什么地方吗?”

“是这里,”掌门的手指落在他锁骨上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,“奴隶的主人,为了防止奴隶逃跑,就会在这里穿一个孔,拿铁链拴住,那样他就跑不了了。”

“再强的高手这里被穿个孔,他都已经废了,这辈子都不能再恢复了。”

“黄少天,”掌门捏着他汗涔涔的下颌,轻声道,“你不怕刑罚,不怕这滴滴答答的水声,那你怕不怕,你这么多年的所有功夫,都被那细细的铁链拴住,此生再无恢复的可能?”

“哦对了,不需要恢复了,等你疯了,就可以炼成容器了。”

“不过你放心,我今天不会动你,你现在还是你师父的徒弟,我怎么能不跟他老人家打个招呼再动手呢?”

黄少天的眸子倏尔瞪大,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大小,低吼道:“混蛋!!!”

“你师父把掌门的位子交给我这样的混蛋,那他也是够傻的。你想想看,辛辛苦苦培育了这么多年的徒弟,一朝被废,那他会是什么感觉?”

“对了,听说,入了冬以后,长老一直身体不好?还是你在侍药?”

“是替你运功疗伤累到的吧?这大半年,真辛苦他了。”

“剑灵就是这点不好,你看,”掌门啧啧两声,起身道,“一点点内力消耗就受不了,难怪蓝溪阁一直出不了剑圣。”

“到此为止了黄少天,这几天好吃好睡,过两天我再找你聊天。”

“混蛋,有种你放了我打一场!!他妈的不许你去找师父!!”

掌门掏掏耳朵,隐入山壁后的机关门洞。

“这年头竟然还有想打架争高低的,”掌门自言自语道,“师徒两个真一脉相承,一个比一个蠢。”

他们在水牢中对话的时候,五长老一直在昏睡。

新来照顾五长老的小童尽职尽责,每天定时看着五长老服药睡下后才离开。

可大概师父真的是年纪大了,小童刷着药碗想,病了这么久了,还没好。

下过雪的夜晚尤其安静,间或有簌簌雪落的声响。五长老闭着眼小寐,掌门看他看得很紧,喝下去的药,他连吐出来的时间都没有,只能隔两天服下解毒的清丹。掌门不敢毒死他,他也就敢赖活着。

五长老年纪虽大,耳朵却好。窗外簌簌声响中有几处极轻的脚步声,啪嗒一下,像雨水落在树叶上。

五长老翻了个身,探手到枕头底下。一阵人为的风从厚重的门帘上呼过,灭了桌上的烛火。五长老长剑出鞘,身法灵活如当年,绞杀几次,连声音都未能发出,剑已经架在来人脖子上。

“是我,”来人轻声道,“长老,我是喻文州,符法大师父的弟子。”

为防掌门的人疑惑,烛火再次点燃。喻文州隐入厚重的床帘后,隔着床帐跟长老说话。

“长老,我不知您信不信我,”喻文州声音很轻,“师父不是我杀的。”

“我知道,”五长老叹气道,“你不用解释了。文州,我只问你,你回蓝溪阁做什么?”

“是师兄,”喻文州缓了一下道,“我消息收得迟了,现在才知道师兄被困。”

五长老骤然一惊:“你在外流落,全蓝溪阁都当你逆徒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
喻文州隔着床帐,抬起了手背。

那扣在食指上的绿玉指环,昭示着他身份不同以往。喻文州收回手道:“长老,我有线人在蓝溪阁。”

“你要救他?”

“我只知道师兄被囚禁,不知师兄在何处,求长老告知一二。”

五长老苦笑道:“老朽被下了毒困在斗室之内,目及范围内就是他的人,他怎么可能给我知道?”

床帘后陷入长久的沉默,五长老翻了个身,叹气道:“我也算是执掌蓝溪阁多年,到头来,连自己弟子的去向都不清楚。”

“长老是否知道,师兄身上有纯阳内力的鱼眼?”听五长老不言,喻文州继续道,“长老但说无妨,我身上有纯阴内力的鱼眼,可惜我的鱼眼,已经被打开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我知道鱼眼打开,我命不会久,”喻文州睫羽低垂,跳动的烛火透过床帘,在他脸上打下灰蒙蒙的阴影,“但我别无选择。从我接了内力开始,我的命就被拟定。大师父费了很多心力,我也费了很多心力,可大概,命运可改,命数却已注定。”

“掌门那么想要少天,绝不是因为少天放走了我,放走我只是一个借口,就算师兄带我回蓝溪阁,他一样有借口。”

“梦寐以求的东西忽然出现在面前,可他却不能说出口。炼成容器一说,无论从理从道都太过邪恶,蓝溪阁自诩为正派,他身为掌门,是不可能让这种事告知天下的。可像他这样的人,不说出来,是忍受不了的。”

“能说给谁呢?”

“手下忠心耿耿的狗,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。”

“同辈的师兄弟如果知道了,免不了一场大战。”

“师叔和长老们若知道,除非他能屠尽所有师叔,不然不能平众愤。”

“弟子们尊他为师,他又怎么会说出去。”

“那么算下来,胜者能说的,也只有败者了。长老,十多年前您从掌门一任上退下,想必他,已从那时起就对您口是心非了。”

五长老听到小童的敲门声,喻文州矮身钻入床下。床下是空心柜,本是设计了放东西用的。如今天寒,大件的棉被都取出,刚巧有个空位够他缩着躲入。

“师父,”小童搓着手跑进来,“掌门求见。”

“叫他在门厅稍等片刻,我穿好衣服出去。”

五长老起身穿衣,拍了下床褥:“你猜的真准。”

床下传出喻文州瓮瓮的声音:“我在蓝溪阁转了多日,只等他这一天。”

“而我今天看着他过来了。”

PS:那两段唱词取自《招魂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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