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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隐退,随心更,妙笔不生花,粮少且口淡,致力爬墙,胡乱改名,fo前留意,不留神就平地失踪

【喻黄】阶下雪(END)

阶下雪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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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


开闸放水是大事,这动静彻底惊扰了隐居多年的长老。长老齐聚一堂,打算向蓝溪阁掌门问询,而四处打探都不见其踪,最后是守山门的老头儿,说到今天来了一队人马,是未见过的面孔。五大长老顺着这条线追寻,才知晓掌门上了辰山。

辰山是决斗擂台,身为掌门不经许可私下决斗,这在蓝溪阁是大忌。怒极的长老们难得齐心,同出长老令,令三派弟子上辰山,先解决挑衅者,再解决掌门。

辰山山道一路是或死或昏迷的剑灵弟子,看得长老们心下慌乱。这不是决斗,这根本就是屠杀!

辰山山巅上,他们看到销声匿迹许久的黄少天,掌门躺倒在地,另一人靠在石块上,胸口插着一把剑,那是掌门的剑。

夕阳在侧,长风烈烈,黄少天浑身湿透,鬓发散乱,在烈烈长风中抬眼看夕阳。他眼底打着橘红色的光,手里握着冰蓝色的剑,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掌,一点一点,融入剑身冰蓝色的宝石上,被宝石吸食干净。

不知为何,他们总觉得,站在山巅的这个人虽沐浴阳光下,整个人却如落入无底的深渊,一丝光线透不进,一丝光线透不出。

“文州,”黄少天看着夕阳的方向,闭上干涸了许久的眼睫,喃喃道,“现在,我也是怪物了。”

内斗永远是消耗一个门派最快的方式。

他没杀掌门,死亡对这个人来说太过轻易,他只把掌门的筋脉挑断,让以后纵然恢复,也不能用剑如常。

而掌门清醒后不消一天,就陷入了极度的癫狂。癫狂中翻来覆去说当年的事,至此,大师父的死因,喻文州的逃离和黄少天的幽禁,才像多年不见天日的尸骨被无意发现,从深冷青灰的水底一一浮出水面。

骸骨再可怕都是真相,哪怕这真相在泛着血污的淤泥里生出了缠绕的蛆虫,蛆虫白灰色的身躯蠕动着,缠绕在溃烂的伤口中,那也是给抛尸荒野中的惨死者,一个带着无数人血液和生命的回复。

黄少天不知这是不是喻文州留的后手,这样癫狂,若非掌门真的崩溃,只可能在清醒时就被御心术控制,昏迷后彻底陷入混乱。

而更大的后手却在后头。

蓝溪阁内斗的消息不知怎么被放出,江湖中觊觎蓝溪阁的门派纷纷想分一杯羹。黄少天记不清多少师叔因此伤残,记不清冰雨砍掉了多少人头,记不清自己的内力场耗死过多少人,他只看着那些在痛苦中扭曲的面孔,快意地想,能任意操纵生死,真的是能让人上瘾的事。

每个派别都如此,太平祥和时就忍不住内斗,一旦外敌来侵,就放下恩怨一致对外。这是从诞生伊始就刻在人骨子里的劣性,再多的伦理道德再多的纲常法律,也消不去这劣根。

待内斗外乱平息,黄少天放眼蓝溪阁,蓝溪阁已经没有第二个人,比他更能代表剑灵了。

他的鱼眼在喻文州耗尽心力后彻底打开,存储了阴阳剑前任教主半生纯阳内力的鱼眼,让他强大到几乎能以一敌四,加上凶名在外的冰雨,借势开启的内力场,能活活耗死六个高手。他像蓝溪阁剑圣一样,没有刻意为之,却成了令人仰望的存在。

蓝溪阁不可一日无掌门,由长老们议定,再询问了各派德高望重的师叔意见,一致推举黄少天接任掌门。接到消息时黄少天在房中睡觉,当年的师弟卢瀚文扶着五长老到他房间,跟他一字一句宣布了这个决议。

黄少天跪在五长老跟前,看他已花白的头发,突然悲从中来,跪伏在五长老膝盖上,脸颊埋入双臂,低头一声不语。

“我知道,孩子,”五长老轻抚着他的头发,轻叹息,“权力和宝座都是猛虎,你若不想被吃,就要叫猛虎去吃人。少天,这没办法,每个站在峰顶的人,脚下踩的都是累累枯骨。”

“师父……”黄少天低声道,“故人走了。”

“故人走了,师父还在。”

授印的前几天,黄少天从原来的住处搬去了位于蓝溪阁驻地的最高处。长老愿是想叫他搬去掌门住所的,黄少天心里有膈应,抵死不肯,最后搬去了这个方寸的庭院。庭院视野极阔,抬眼就是群山和苍穹,人住在这里,总能生出天下之大,唯我渺小的寂寥感。

长老们还叹气,这么小的院子,以后他娶妻生子了该怎么办呢?难不成一家老小都挤在一起?到时还得再挪腾,真折腾。

黄少天却知道永远不会有这天。

入住后没两天,看门人来报,魏琛来见。

黄少天正在房内拟写书稿,闻言笔下一顿,一大片墨渍在宣纸上,染了他大半文字。

魏琛还是吊儿郎当的样,叼着烟袋进来,随便找了处位置坐下看他。

“老魏你又被谁追打来我这躲债了……”黄少天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,低头提笔,在纸上胡乱勾画掩饰尴尬。故人中就剩魏琛跟他还情谊如常,可魏琛不变,他变了,之前的油嘴滑舌、撩猫逗狗,现在都被枷锁束缚了。他想装无所谓,装浪荡,装大度,而说出来总有些油头粉面的假意。黄少天低头看着纸上乱画的线,改了称呼:“老魏,好久不见。”

“好久不见啊小子,”魏琛磕着烟袋,“我才离开多久,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?又是被困水牢又是杀回蓝溪阁,还坐上这个位子。小子你是怎么想的?这个位子,头上悬的那把剑你看不到吗??”

“我知道,但我没办法。”

“老魏,”黄少天艰涩地叫着他,“近几年都没听到你消息,你去哪了?”

“大师父交代办一件事,没想到事没办完蓝溪阁就出事了,大师父被烧死了,文州那小子也被逼走了,我都不知道……小子,你怎么了?”

黄少天咬着手背,强行挤出一个笑:“没事,老魏,你继续说。”

喻文州是他心里永远说不出的痛,这分痛在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发酵,长成淬了毒的刀尖,卡在他喉咙里,连念那两个字都是凌迟。

“文州……文州该不会也……”魏琛突然转身,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碧绿的小瓶子,“他怎么回事??”

“老魏,你这个瓶子是干什么的?”

魏琛把瓶子搁在桌上:“那小子是纯阴内力的容器,被大师父用煦阳心法续命,后来又开了鱼眼。铁打的也受不住这倒来倒去的折腾,大师父担心他身体,叫我去找续命的法子。这棵朵萼草就是续命的,好不容易才找到……唉……真是,可惜了,可惜了。”

黄少天愣愣地盯着那个瓶子,下意识道:“续命?”

“他折腾了这么多次,是活不过三十的,除非有灵童替他承载内力,再等他自己修炼突破。阴阳剑那老怪物就是这么做的,不然那老不要脸的早该死绝了。但这招太险恶,大师父不给,没办法,老夫只能去找别的法子了。”

“活不过三十……”黄少天皱了下眉,“他知道吗?”

“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还不清楚?只是没想到,没想到,就差了这么点时间。你和文州,都是我带回来的……小子,你到底怎么了??”

“没事……”黄少天勉力笑道,“没事的,他只是跟我定过契约,他只是爽约,他只是说话不算话,我为什么要替他伤心,他是混蛋,为什么要替他伤心,老魏,你说是不是,他这个没信用的混蛋……”

“小子你……”

年轻的掌门起身走到窗前,仰头眺望天空,突然泪流满面。

文州,忍到现在,我终于忍不住了,我真的真的好想,好想你。

“我跟他,在天地面前烧过一纸婚契,我们余生连在一处,没了他,下半生再难,我也要替他活。蓝溪阁掌门这个位子,是文州用命抵给我的。老魏,我别无选择。”

我此生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,我若寻常,便注定错过;我若特别,就注定失去。可能我的命数在出生时就定下,注定要见到你,注定要失去你,注定要留一人寥寥过了余生。

我们的感情,不是不曾努力,是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。

 

一场雪,下着下着就下到了白头。

黄少天这一生,当得上传奇二字。

他执掌蓝溪阁三十有加,年岁渐长后卸任,搬去后山过梅妻鹤子的隐居生活。

他这一生封过剑圣,主过论剑大会,长剑曾劈开过北狄的刀锋,保了北境一方安宁。

而最为江湖津津乐道的,是他至今孑然一身,从未有人陪伴左右,无论男女。

有人说他是爱慕当年艳冠江南的苏沐橙,有人说他在游历江湖时遇过一个平民女子,该女死于江湖纷争,遂逼得黄少天争权立名。

而除了蓝溪阁现已年老的昔日同窗,谁也不知道,他的爱人已在蓝溪阁的冰湖里长眠了三十余载,等待他踏入生命的轮回。

那日仍是下着雪,黄少天站在屋檐下仰头看天,庭院里小童还在卖力地练剑,呼喝之声填满这寂然的天际,止步于他守了三十多年的寂寞。

他至今记得那天,深秋的下午,他抱着喻文州,一步一晃,走入冰湖中心。

冰湖的水很冷,他平放喻文州在水面,看着喻文州的衣角和发丝在水面上飘浮,而后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湖。

他亲手将他的爱人,葬入他们初见的地方。

那是他此生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。而三十多年已逝,那绝望黑暗的日子渐渐被琐事替代,只是他一闭眼,就想到长眠在湖底的爱人,想到喻文州那双黑亮的眼睛,在湖底含笑看他。

等阶下新雪再次踏出脚印,就是你归来的时候。

而却,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

我已白头,已守着一生一世的誓言,走过了三十多个春秋。

可你,你回来过吗?


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——白居易《梦微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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