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牧

半隐退,随心更,妙笔不生花,粮少且口淡,致力爬墙,胡乱改名,fo前留意,不留神就平地失踪

【喻黄|手术台】一个陌生人的来电

无影灯悄无声息地来报道了

老套的剧情和老套的结局,茶余饭后,或许能解解闷



一个陌生人的来电


 

考研失败后,我的生活一团糟,如果非要形容那段时间的生活,大概是我只想睡着,一直睡,睡到世界末日为止,不要再醒来。可生物钟没眼色,催着我每天要醒。舍友实习的,考研留学的,已经拿到了offer,就我一个,像女娲补天被抛弃的五彩石。可惜宝玉在续作中还考上了科举,我什么也没有,我是个loser。

三月份还没开学,我就回了学校。除了宿舍,我没处可去。在家我爸见面就骂我,我妈劝不住,只会抹眼泪。有天晚上我甚至想,死掉算了,有什么好活的,想了很久还是不敢,怕疼,连打针都怕疼。我懦弱的性格来自我爸,不过他还敢对老婆孩子发脾气,我连死都不敢。

宿舍里没人,我没告诉她们我回来了。我失眠很久了,白天晚上都睡不着,睡着了都在做梦,梦见我在考试,有道题我不会做,我想跳过这题到下一题,可控制不住自己死磕,死磕也想不出答案。没有时间了,快下场了,我才写了一点,我快要疯了,我只希望这个是梦,如果是梦,让我立刻醒过来好不好啊??

而大概真的是梦,这个时候,我真的醒了。

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场,可惜我的文笔难以描述那一刻的震惊。嗡嗡在响的手机上是一个陌生电话,我看了时间,快十二点,是有人跟我一样,白天吞不下的苦,到夜里才敢说出吗?

我该感谢它救了我的噩梦,这时候哪怕是骚扰电话,我也会接。接起时对面一片白音,真的是骚扰电话,而在五秒后,我听到一个人的声音:“你好?”

是个温和的男声,在这样要崩溃的夜晚,能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,是我这几个月唯一的幸事。

“先生你好,请问哪位?”

“抱歉,很抱歉拨错了号码,打扰到您休息了。祝您晚安。”

“等一下!”

人都是自私自利的生物,我在混沌无边的黑夜中浑浑噩噩过了两个多月,这个电话,是我这么久唯一见到的亮光。

可我不知道怎样让他留下,陪我说说话。我也许是疯了,我太寂寞了,考研失败的压力和父母的脸色叫我喘不过气来,有谁能理解,那种跟最亲近的人说不得,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陌生人的孤独?

我是真的疯了。

疯了也不知道怎么做,对方很还在有耐心地等我回复。我本不该拦着他,他要打电话给另一个人,也许是他喜欢的人,可我忍不住。

“打错电话说声抱歉就可以了?”

话一出口就觉得我蠢,比霸道总裁撩女主还蠢。

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失眠一个多月了,刚刚好不容易睡着,又做了噩梦,被电话吵醒了……对不起,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,我很难过,对不起打扰您了。”

“没关系,是我不对,大晚上打扰您了。我最近也失眠,理解您现在的感受,这种时候最想有人能陪陪自己。我失眠的时候,也很想找人说说话。”男人没有生气的意思,声音依然温和。我没由来羡慕起他的另一半,被这样好的人爱着,每天醒来,迎接她的都该是充满期待的。

“不,不用称呼您,”我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还在上学,今年毕业,跟家里人吵架回了学校。考研失败后家里人对我很失望,我也对自己很失望。每天醒来都在想,我为什么要活着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。接到电话的时候,我以为,打电话的这个人跟我一样。什么样的事,不能在白天说,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呢,可能很多人,都熬不过夜晚。不过,是我想错了。”

“思念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才会发酵。你说的对,熬得过白天,但熬不过夜晚。”

“我经历过了考研失败才觉得,很多事,身边的人根本不能说,只能跟陌生人说,”听到他在沉默,我鼓足勇气问他,“先生,如果您也有夜里才能说出来的事,可以跟我说,我们都不认识对方,没有共同的朋友,说出来也没有心理负担,就像听故事那样。”

那位先生沉默了很久很久,我想,他也许会以一种他常用的不伤人的办法,拒绝我这个无理的请求。

可是我又错了。那位先生开口了,语速很慢很慢:“我的故事很平淡,或许,能帮你养一下睡眠。”

“抱歉,忘了自我介绍了,我姓喻,比喻的喻。”

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我跟他是青梅竹马,我母亲生下我,在家休产假的时候,经常能看到住在对门的阿姨,挺着肚子下楼。因为住得近,而且我母亲刚生下我,跟那位阿姨有共同语言,一来二去,就熟络了。据我母亲回忆,对门的阿姨经常摸着肚子,跟她未出生的孩子打趣,她说,快点出来,你这个爱踢人的小东西,出来就有哥哥陪你玩了。

       在我们的事还没公开前,我母亲还会跟我说,那会儿两家一起喝早茶时,还会开玩笑说如果生了个女儿,就当儿女亲家,如果是儿子,就结拜成兄弟,两家就当多养了个儿子。

       半年后,那位阿姨的孩子出生了,是个男孩子,出生的日子刚好跟我一样。两家都说有缘,关系也更加好。我当时不知道,成人世界的很多笑脸都是为了生存法则,他家经商,而我父母在政府工作,两家因为这层隐隐约约的关系,都给双方带来不少好处,因此很乐于见到我们关系好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从幼儿园开始,每天一起上学放学,两家约好轮流接我们上下学,他父亲忙,我父亲也是,来接我们的都是各自的妈妈。他妈妈会开车,我妈妈不会。到她接我们放学的时候,都会选择坐地铁。少天就每次都拉着我的书包,紧紧跟在我身后。放学地铁人很多,我跟他挤在人群里,旁边是我妈妈。我妈妈每次想左右手各拉一个,他都不喜欢,他喜欢拉着我。我一直觉得,我们永远不会分开,无论有多少人,只要我回头,他都像小尾巴跟在我后面。有时候他被其他人挤痛了,看到我还会哭鼻子。不吵不闹,就抓着我的手哭,眼泪一直在流。我那时就想,我要保护他,保护一辈子。

       再之后,地铁发生了一起抢孩子事件。一位妈妈抱着自己的孩子出站,被一个老人拦住,哭着嚎着说这个人抢了她的孙子,甚至从她怀里直接抢孩子。最后这位妈妈报了警,才发现原来有这么个犯罪团伙,装受害者,诬陷孩子的母亲是拐卖儿童。这件事虽然以老人被拘留结束,但却被新闻媒体抓住爆料,结合社会痛点,刷了一波热度。我爸爸也看到了这个新闻,无论如何也不许我妈带着我们坐地铁回家。我和他有一段时间就坐阿姨的车回家,直到我妈妈拿到驾照。

      上了初中后我俩都忙起来了,我父母对我期望很高……

————

说到这里,喻先生顿了一下,我猜他是想到了我刚刚对他说的,怕我心里有膈应。果然,喻先生立刻转移了话题。

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他是校篮球队的,还是长个子的时候,整个人抽条得细长细长,脸是真的好看。除了周三,我几乎每天下午放学都要去补习,或者请了家教,周三放学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。他通常在周三会翘掉训练,跟我一起回家。有时候因为要跟校外打比赛,实在翘不了,我就留下来陪他。我父母很有意思,他们不大喜欢看到我晚归,但只要拉上少天,就不会多说一句。我跟他偷偷吐槽过这件事,他还开玩笑说,哪天我要跟女朋友约会,就说是跟他在一起,他会替我打好掩护。

       而在十多年后我想起这件事,问他说这话那会儿是什么感受,少天开始还很狡猾,说他看着我每天学习学习就是学习,忙得飞起,就想给我找个女朋友。

       实在不行,那就找我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最后还是他悄悄说了,他自以为说得很小声,其实我听到了。

我就经常周三下午看他训练,在篮球架下练投篮,练走位。他跟校外比赛是周二,我翘了家教,在学校看着他打完比赛。他逆着阳光在场上跑动,脸上都是汗,刘海黏成一绺一绺的,汗水顺着脸流到下巴,滴在地上。他打前锋,进攻的时候很猛,被对方围攻堵在一处时,我看到了他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我不知道怎样去形容,就像有什么东西撞进心里,撞了满怀,填满了对现在和未来的所有幻想。场上一阵尖叫,我回过神来才看到少天投了个三分,回头看我,抛了个wink。我什么都听不到了,我怀疑过一眼万年夸大其词。一见钟情都不过源于身体对彼此的吸引,还说什么深情一眼挚爱万年,单为着那一眼,怎么能守得住万年的寂寞?

       可那时候觉得,我真的是太过天真。

       我知道我该沉在他的眼睛里,不,该是扑向太阳。他像一颗小太阳,四处发着光,周围的人都像行星那样,围着他,一直转,一直转,转了几十亿年,还不停歇。

       我知道我该像水星那样离他最近,可我却选择性地排斥了我自己。我觉得恐慌,甚至有点害怕。那个时候,喜欢女孩子才是正常的,我害怕我是心理变态。我偷偷在课间去图书馆借了很多心理方面的书,熄灯后偷偷看,想找出原因,一无所获。我不敢对我爸妈说,我觉得我自己都接受不了的,他们怎么能接受得了。我开始躲着他,周三宁愿在教室里写作业,也要躲着他。他并不知道这件事,每周三在楼下等不到我,就直接去教室找我,拽着我回去。后来……

       后来直到我在全市的一场竞赛中失利,我把原因归咎于他,让他离我远点。少天的脾气,其实是吃软不吃硬的,越是对他态度强硬,他就越怼回去。那天他也吼了我,说我乱咬人,把自己的失误推脱到别人身上。吼完后他还是拽着我回去,一路上说要向我妈告状,可最终,还是没在我爸妈面前说我半句不好。

       但是在这之后,我们的关系就淡了。他不再来找我,不再看到有什么好玩的,就敲我家门,拉着我一起。我心里有些失落,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,好像把担子卸下了,把他从我心里剔除出去。事实好像就是这样,又过一段时间,我也放下了,我能在周三去看他训练了。他投中三分时会回头看我,但在训练结束后,再也不会跟我一起回家了。

       到我们初三时,他搬了家,搬家前送了我一套珍藏的人偶,是找手艺人照着他的样子捏的,从七岁到现在,每年捏一个。他说新家没地方放,留在我这里保管,他要经常回来看我是不是好好保管了。说话时他一直低着头,我妈妈端着水果出来时他才抬头。他眼角有些红,眼眶是湿的,眼泪忍着,要掉不掉。我突然想起了跟在我后面的小尾巴,拽着我的书包,在人群中一直跟着我,走得慢了还会哭,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
      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个小哭包已经长成少年了呢?

中考我顺利升上省重点,他在另一个高中,跟我隔了两个区。初三结束那年,他的初中同学给他过生日,少天给我打了电话,问我去不去。我说,去。

       可到了那天,因为要英国游学,准备办手续,我实在去不了,给他打电话说抱歉。他在电话另一头笑嘻嘻的,还祝我被剑桥的教授看上,以后去了剑桥带他吃冰淇淋。可那天晚上很晚了,我接到他同学的电话,说他喝醉了,抱着酒瓶一直在哭,问他为什么也不说,一直叫我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我的心,那时候疼得不行。我发现我根本逃不掉,从我第一次撞进他的眼睛开始,他就成了我心里的重影,碰不到,也躲不开的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生日在暑假,我也放假在家。我借口他生日,父母出差了不在家,去陪陪他。我爸妈也答应了,他们的结交从开始就给彼此带来不少好处,我父亲还升了官,前途大好。他们叫我带少天来家里,明天妈妈会亲自下厨,给他煲老火汤。

       少天在一家高级餐厅的包厢里开生日会,现场乱糟糟的,他喝醉了,一直在躲,其他人追在他身后,给他脸上抹蛋糕。我进门时他正对着我跑,顺手就拉我挡枪,后面的人躲闪不及,一蛋糕糊我脸上了。少天躲在我背后,趴着我肩膀,笑嘻嘻地做鬼脸,回头对我耳语,说,他肯定在做梦,我这会儿明明在英国,竟然来他的生日会了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不过是去英国游学,今天办手续而已,不知怎么,他能脑补出一场不说再见的离别。

       打包一个醉鬼回家并不容易,我该每天举铁练练力气的。这醉猫上了出租车就唱歌,一直嚎,“渴望躺在你温暖掌心,感受你,拥抱你,亲吻你。”司机在前排皱眉,透过后视镜试探性地看我们。他一直往我身上蹭,抱着不松手,我只好跟司机说,他喝醉了。

       这个理由什么也解释不了,一身酒味,谁都知道是喝醉了。

————

“这首歌,你听过吗?”喻先生突然问我。

“听过,好像歌名,是《鱼》?鱼??”我突然愣了,喻先生好像默认了我的猜测,轻轻笑了声:“但我不知道。”

喻文州轻叹了一声,呼出一口气道:“我当时不知道。”

不知道黄少天把思念藏在酒里,藏在一次借酒高歌的歌词里,不知道黄少天也跟他一样,在爱恋和恐慌的两极游走。

如果当时他再敏感些,多追问一句,那能拥有多少共度的光阴。

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回到家时他特搞笑了,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醉了。我父母都睡了,为了别让他们看到少天喝醉的样子,进门前我对他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他就跟在我后面,学我的动作,鼓着嘴嘘声,手里还提着拖鞋,掂着脚,蹑手蹑脚走进我房间。

       这醉猫一身的酒味瞬间填满了我的房间,我让他去洗澡,卫生间就在我房间里,他不肯,躺在地上看我,嘿嘿地笑,傻了吧唧的,一只大傻子,十足的傻子。

       他问我,我头发很软的,你要不要摸摸看?

       我魔障了,蹲下来摸他头发,他揪着我的衣服领口,亲了我。

————

那种亲吻,不是兄弟间的,是情侣间的亲吻。黄少天拉着他躺在地上,喻文州撑不住一个正在拔高的少年的体重,被拽得压在他身上。黄少天身上很热,胸口一直起伏,闭着眼,亲吻他的嘴唇。年少的亲吻没有技巧和章法,单纯地亲,青涩地舔吻他的嘴唇。许久,黄少天松开了他,努力睁着眼睛,在他胸口蹭了蹭:“文州,我该是在做梦吧?你不是去游学了吗,怎么又回来了?”

“算了,反正是我的梦,那就随便我怎样了。来,喻美人,给大爷,好好香一口。”

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第二天醒来他就沉默了,很小心地问我,晚上发生了什么事,我说我在楼下捡到了一只醉猫,赖在我身上不肯走,只能带回来了。他不信,想了很久没找到不对,只好说他记错地址,叫司机送他回原来住的地方了,自己没找到路,可能顺手给我打了个电话。我没见过能自己就把谎言编得这么完美的人,想笑没笑出来,翻衣柜给他找新的衣服。

       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这天后,从高中,到大学毕业,他都躲着我,基本不见面,只在我生日发祝福语。我看到他在朋友圈秀恩爱,秀了一个又一个。后来他出了国,我也交了女朋友,分手过,又交往过。我工作后我妈妈退休了,闲着没事,旁敲侧击问我,我只好答应她,国庆放假带女朋友回去。

————

其实他是知道为什么的,他躬身找衣服时,没留神露了腰,腰上两排红色的牙印,一晚上都没消掉。正常人都不可能自己咬到自己这个部位,罪魁祸首只能是黄少天这个发酒疯的。

年少时的幻想猝不及防被撞破,他本以为自己在梦中,可以为所欲为,没想到梦不是梦,喻文州是真实的喻文州,巨大的现实反差叫他一下子踩空,落入深渊了。他茫然了,不知道怎样面对喻文州,怎样面对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。那时候彩虹色的旗帜还没有挂起,同性恋是一个禁忌的词,跟卖yin列在一处。他不知道怎样看待自己,少年的心,就这样轻易崩塌,颓垣断壁,灰飞烟灭。

喻文州开始还是笑着的,回头,却看到黄少天愈来愈沉的脸色。

“少天?”

“文州,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,好不好?”

少年翻找衣服的手,一下子拽紧了布料,喻文州低头看着手背,青蓝色的筋在白皙的手臂上绷起,喻文州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。喜欢上一个人,正好他也喜欢自己,可他也厌恶这难以启齿的性取向,厌恶他喻文州。

当世界不再按照人的逻辑和理性呈现,而人又保留了原先的逻辑和理性时,荒诞就产生了,荒诞就是一种悲剧。

喻文州很想揍他一顿,问他昨天晚上到底是酒后吐真情,还是真情是放屁?

他质问不了,只能说,好。

风萧萧兮易水寒。

黄少天一去不回头,只在拜年的时候,随父母来过喻文州家。黄少天长开后越发瘦削,脸骨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。轮廓很明显,穿什么都有时尚感。而喻文州在谦谦君子的路上一条路走到底,长成了“别人家的孩子”的模样。这“别人家”也包括黄少天家,黄妈妈在两家约出去喝早茶时,无不感慨道:“当初我就该再生个女儿,就能拉我女儿跟文州见面,撮合撮合。看着文州,总会想起一句诗,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”

黄少天夹着虾饺掉在蒸笼里,片刻他又毫不在意地夹起,放在自己碗里道:“妈,您怎么见着谁都想做媒啊?”

喻文州瞥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
从幼童到少年,从少年到青年,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长大,也看着对方的背影,同自己渐行渐远。

喻文州上大学后搬了家,搬家扔了很多东西,那套人偶他一直带着,搬家时还不让搬家公司动,自己抱着个箱子上十八楼。黄少天或许是喜欢他的,但那种喜欢就像叶公好龙,他只沉浸在自己的喜欢里,拒绝跟现实交流。

“喻先生?您是需要休息了吗?”电话那头的小姑娘轻声提醒,喻文州才意识到自己停顿了太长时间,连声说抱歉。

他没觉得这个号码会被人接起,他故意拨错了尾号,不想在日思夜想中只听到忙音。他已经做好了准备,被机主骂得狗血淋头,没想到阴差阳错遇上了同样失眠的小姑娘。他原本是不想答应的,伤口是捂在心里的,他知道,再多的日光,也不能去掉尘封的霉味。

可是,黑夜本来就由人放纵,无论是身体,还是心灵。白天戴着面具,没入人群中泯然众人,到了晚上,无人之时,才敢翻开伤口,舔一舔陈年伤疤。白昼解不开的结,到黑夜慢慢耗。

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因为是临时起意,我女朋友没有买到跟我同一天的票,只能推迟两天。我先回了家,到家时我妈在跟他妈妈打电话,电话里提到了他,我驻足听了会儿,觉得事情不对劲。

       我妈一直在答应着,连声说叫我劝劝。我做了很多心理建设,可能是他不想接他父亲的生意,也许是他不想结婚,他妈妈想让我劝他,又可能是他在国外不肯回来。总之我做了很多心理建设,就是没想到,他向他父母出了柜。

       他被他父亲揍了一顿,关在家里。他母亲每天陪在家里,一直劝他,劝到快绝望了,哭着向我妈妈求助。我妈妈没问过我就答应下来,她可能也觉得少天是出国后被国外的风气迷了,鬼迷心窍想要试试其他口味,她大概不知道,爱情是毫无道理的事,少天出柜的罪魁祸首,就站在她身后。

       我该怎么劝他,我知道此情因我而起,我去劝他指不定是火上浇油。可我没办法,我妈已经答应了人家,硬着头皮我也得去。我去的那天他母亲在,见我来了,推说出门买菜,叫我跟他叙叙旧。关门时我没听到门上转锁的声音,她太信我了,不怕我把她唯一的儿子放出去么?

       想想也不可能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,青梅竹马就是这么烦。

————

喻文州进门的时候,黄少天趴在地毯上打游戏,听见声音头也不抬,凉凉地拉长了音:“哟,又来一个劝我改邪归正的?”

喻文州坐他身边,无言以对。

黄少天三下两下解决了对方那个团,拿了个MVP。炫酷的画面还在手机上停留着,黄少天扔下手机,盘腿坐起:“多少年前?初中毕业那年吧,你就知道我对你有意思了。我也没别的,就是喜欢你,你说我是同性恋也好,其实我算不上,我自始至终只喜欢过你一个人,而很遗憾的是,你刚好是同性。”

“很早之前我妈就遗憾她为什么不生个女儿,这样就可以撮合你们了。我那时就想说,为什么不把我生成女孩儿,那样我就能名正言顺跟你结婚。如果我有个妹妹,而你刚好又成为我妹夫,我不会保证哪天我忍不住了,会再在你腰上留一个牙印。”

“喻文州,你可以说我疯了,那么多年爱而求不得,我真的快疯了。”

“你不用劝我了,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恶心。这次国庆带女朋友回来见家长了吧?什么时候结婚,请帖送我一份,我可以当你伴郎,保证不去闹你的婚礼。我只想站在你身边,陪着你听主持人证婚,好像是我跟你结婚一样。”

喻文州下意识握住他的手,望向他的眼睛。十几年前那个周三下午,那个在赛场上挥洒热血的少年,眼神明媚犀利,像一道光,封存在深深的海里。

十几年后的这个下午,他在这个房间里,看着同样一双眼睛,却看到了浓成深海的悲伤和思念。

喻文州挽着他的手,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。

“我记得是我们初二,秋天刚开学的时候,秋老虎很厉害,你在九月份有一场比赛,跟校外对打,决赛场上投中一个三分,回头看我,对我抛媚眼。”

“那时候我就在想,年少时不该遇见太惊艳的人,这个人,我这辈子都逃不过。”

黄少天眼睛里顿时染上了慌乱,他本做好被劝、被嫌弃,甚至大吵一场,关系破裂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,喻文州却给他一个突如其来的暴击。

就像经历了风刀霜剑,负箧而行,漫长的旅途给脚底刮上一层一层的伤,走过的路上都是点点血迹,本以为还要走很久,还会遇上暴风雪,山穷水复之后,却见到了桃花乡。

黄少天觉得自己灵魂都漂移了,不知去了哪个桃花乡,想象中已经跟着喻文州走完了万水千山,这一生圆满,再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。

“你喝醉亲吻我的那天,我是很开心的,我也喜欢你,正好你也喜欢我。两情相悦是这个世界上最小概率的事,我们做到了,我还有什么难过的。可你第二天就让我们再也不要见面,”喻文州苦笑道,“少天,你非得要这么狠,前一天把真心交给我保管,第二天就说那是假货,连屁都不是??黄少天,你知道求而不得爱了这么多年,是什么滋味吗?!!”

“我知道,”黄少天低头低声道,“我收到了惩罚,惩罚就是让我也爱而求不得,只敢在你生日时说句生日快乐。”

“黄少天,你自作自受。”

亲吻中带着咸湿而温润的味道,黄少天闭着眼,被迫承受着这个迟来的亲吻。成年人的亲吻来得气势汹汹,远不是少年时那种青涩生疏。喻文州几乎要把这十多年的思念都揉碎了塞他心里,涂在这个吻中,狂风骤雨地,叫黄少天去接受。

思念会泛滥成灾,哪怕到了世界末日,也不可能焚烧殆尽。

“后来,我没劝成功,”喻文州念及此处,突然笑出了声,“我把自己赔进去了,我们向对方剖明了心意,一起出柜了。”

“可是,那个女孩子呢?”我问道,“那个女孩子,不是很可怜吗,自己爱的人并不爱自己,而且,喻先生,坦白来讲,就两人关系来说,我认为您不单是出柜,还出轨了。”

“是的,我承认我出轨了,”喻文州叹气道,“是我欠她的。”

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我们在一起后没跟家长说,他们已经为少天操碎了心,再加上我,我怀疑他们会心脏病突发。我还是按照原计划安排女朋友跟父母见面,他也同意了,他信我,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无理由信我。他父母特地送了我们全家一套出国旅游的套餐,还旁敲侧击问我要不要大床房。我拒绝了,我已经欺骗过那个女孩子,不能让她失去更多。他和他妈妈,也跟着我们一起去。他的精力旺盛到过分,邮轮上已经玩过一轮,到了岛上,还嚷嚷着要出海钓鱼。他是静不下来的人,把鱼都吓跑了,大呼小叫说要把我炖了,我抢了他的鱼。晚上他在沙滩上烤鱼,跟其他上岛的游客跳篝火舞。他就是一道光,无论在哪里,都能吸引所有人,我坐在远远的木头墩上看他跳舞,没注意到那个女孩子一直在注意我。

       出国玩了十来天,回国时在机场转机,我跟那个女孩子回工作的城市,他跟长辈们回去。他们的航班比我们晚,送我离开时他给我一个夸张的熊抱,拍得我直咳嗽。他妈妈怪他,他就笑嘻嘻地说,他跟我太久没见了,没想到见面还跟小时候一样。本来以为时间会改变很多,但我跟他的感情一如既往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妈妈笑着骂他油嘴滑舌,我瞥到那个女孩子在旁边,微微皱了下眉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现在觉得,永远不要低估女孩子的智商,尤其当她怀疑你的时候,她就是福尔摩斯。少天聘上了大学讲师,跟他父亲说要借此机会多结识大能。他刚来,学校没有空余的教师公寓分配给他,他就来我那里蹭住。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时间还长,时间久了,那个女孩子就怀疑了。

       她提了分手,吃最后一顿饭时她一直在哭,问我为什么不早告诉她,她若是早知道,就不会跟我在一起。她觉得她是第三者,又觉着少天是第三者,她恨少天,如果没有少天,她可能会跟我结婚,一起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爱情没有先来后到,道德却有,我一直很愧疚,我觉得,我也可以列入渣男中的一员了。

       可这件事最终没有瞒住,她瞒着我们,在过年给我们父母发了照片,证明我们关系不一般。我们父母都不可能同意的,最后拆散了我们。他那时候心情不好,订了机票去马尔代夫,到了马尔代夫才跟他父母说要出门散心。他父母怕他做什么傻事,偷偷给我爸妈打了电话,不巧被我听到了电话的内容,知道了他在哪。

————

那次过年,双方的父母都采取了绥靖政策。打骂和哭劝只能让两个孩子在同一阵营抱团取暖,而且现在两个人都可以成家立业了,断经济后路这一招,电视剧里可以演,现实中真没多少人有这么大能量。

黄爸爸和黄妈妈,便瞒着黄少天,请喻文州来家里做客。

喻文州深知这场是鸿门宴,也不做多少准备,例行买了礼品,礼数如常。当一个人已经坚信他的价值观,并且贯彻执行的时候,除非这个世界往荒谬的方向发展,他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价值观。喻文州知道他们不会改变想法,根本没打算劝服他们。

落了座后,没想到黄妈妈先哭了起来。

喻文州不知道她为什么哭,劝慰也不是,坐着也不是,尴尬地拿着纸巾,如坐针毡。

“文州,求求你,不要让天天继续执迷不悟了,我知道你在帮天天,你让他只跟你一个人好,想让他忽略这个事实。可是文州,文州,天天现在已经沉迷了,他没法再离开你了!”

喻文州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弹起,黄妈妈闹的是哪出戏,完全不按剧本啊??

“文州,坐,没关系,你阿姨关心少天,关心则乱,说不清楚话了。我和少天妈妈,都很感谢你帮忙,我们没想到,文州你为了帮天天改邪归正,把自己搭上去,甚至还影响到了你跟那个女孩子的感情。我们没想到,天天竟然跟你假戏真做还对你有了真感情,连累到你,是我们的不是。当初麻烦你帮忙劝天天,如果是造成这样的后果,也是我们意料之外,以及不想见到的。”

喻文州直觉要出事,刚想反驳,黄爸爸却根本不给他这个反驳的机会,继续道:“我听令尊令堂说,文州你是打算今年国庆跟那个女孩子结婚?国庆日子好,令尊声望这么高,肯定会很热闹的。到时候定下来了,跟叔叔阿姨说声。结婚是件大事,你跟那个女孩子都上班忙,没那么多时间来筹备。只令堂一个人未免辛苦,阿姨正好闲着,让阿姨过去搭把手。文州,你和天天,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,天天还没出生那会儿,就说如果生了个男孩,就当是两个儿子一起养。这么多年,我们都一直当你是自己孩子,自己孩子的事,怎么可能不留意着的。”

“至于少天,文州你放心,叔叔会管着他,不让少天去扫兴的。”

“叔叔,不是这样的,我跟少天是……”

“够了别说了!”黄少天从房间里摔开门,几步上前揪住喻文州的衣领,“我说呢,你态度转变这么快,原来只是换个方式玩儿我而已。喻文州,你说,我算什么?!!”

黄少天摔他到沙发上,道:“你厉害啊,奥斯卡都欠你一个小金人啊,大半年了做戏做得挺厉害的,都看不出来你在演呢。我说呢,一个大男人血气方刚的,阳痿还是性冷淡,连上床都没兴趣,原来是恶心我呢??喻文州,你说你是不是渣男中的渣滓?明明对我没意思,凭什么来招惹我,玩弄人的感情很有趣吗??同性恋怎么了,就活该被你们这些异性恋嘲笑??”

“你们异性恋,是哪来的优越感??就为着能生一儿半女种族繁衍吗??种族繁衍动物界哪个畜生不会??清朝都灭亡了脑子里还是一坨鬼东西,我平生最恨的,就是这种自以为正统,其实全他妈的,不知道从哪本吃人的书上抠下来的狗屁正统!!!”

“少天,你冷静一下。”

“出去。”

“少天!!”

“我叫你出去!!出去还要我教你吗!!抬起你的腿,带着你的怜悯和嘲笑,滚出这个房间!!”

喻文州一动不动。

“滚不滚?不滚我来让你滚?”

“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……”

“谈什么?我现在看到你、想到你的脸,就觉得无比恶心!!!”

喻文州还是走了,再不走,连黄爸爸都担心黄少天失控,揍喻文州一顿。毫无防备地被前女友、黄爸爸和黄妈妈摆了一道,他们是故意的,包括他父母,他们的目的只是拆散他和黄少天,至于他和黄少天最后会不会关系破裂绝交,这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。

反正他们的共同利益已经达成,不在乎丢多了两枚棋子。

这个世界真是荒谬,明明两家是因为两个年岁相仿的孩子才走到一处,在利益达成后,却狠心把两个孩子抛弃,忘了他们最初是怎样靠着两个孩子,打通彼此关系的。

而后,在春假的最后两天,他就听到了黄少天去马尔代夫的消息,当天晚上就接到了黄少天的电话。

“还在生气吗?”黄少天道。

喻文州一听,就知道了那天不过是临场演戏。不用说什么,他们都能在对方不知道的时候,就把真心交过去保管了十几年,又怎么能因为一次挑拨离间,就断掉彼此的信任?

信任这么容易就断掉的话,那他们忍了十几年的爱,岂不都是自欺欺人的。

“明晚有航班去马尔代夫,可以办落地签,我去找你。少天,就算背上全世界的骂名,我也会跟着你。”

黄少天低笑道:“文州哥哥,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,上学放学坐地铁那会儿吗?”

“记得,你一直在后面拉着我,我妈妈要拉你的手,你还不乐意。”

“我那时候就觉得啊,只要你在我前面,只要我拉着你的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
喻文州在微信上跟领导请了年假,春假后请年假很正常,他部门老大批了,随口打趣道,是不是家里拉着去相亲,相中谁家的姑娘,不给走了?

“是啊领导,”喻文州收拾着衣物道,“青梅竹马,小哭包一个,不小心惹人家生气了,现在要去把他哄回来。”

部门老大笑了他喻文州也会惹毛人家姑娘,再阴测测地说回来要给整个部门派红包,最后还是祝了句好,祝他能同那位喜结连理,白头到老。

在马尔代夫那几天,两个人都颓成两滩懒猫,到了水上屋就干柴引烈火,行李一扔就滚在一处接吻。水上屋四周都是海,像派大星的触角跨在印度洋上。他们在床上接吻,拥抱,不知疲倦地做,不知羞耻地变换着姿势,开拓身体每一处敏感点。海风透过敞开的落地窗吹拂进屋,带着海水的咸涩味。喻文州和黄少天身上都湿透了,身体筋疲力尽,心里还在亢奋地跃跃欲试。喻文州把黄少天怼他的还了回去,黄少天怼他性冷淡,他不仅不冷淡,还热情得很,热情得黄少天吃不消,扯着嗓子直喊慢点,慢点。

假期在挥霍中就这么过去了,他们出入成双,若非潜水实在不能接吻,在水底也能吻上。不出门的时候都在房间里,抱着书或者电脑,各自做各自的事。间或有了兴致,摔掉手里的电脑就能吻在一起。喻文州觉得爱他爱不够,每次都能再多一点点。谁说性跟爱是完全分离的,爱就想要进一步拥有,就像有皮肤饥渴症,抱紧着对方,还要渴求更多。

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他给我打电话,解释清楚了我们之间的事,我第二天就去了马尔代夫,跟他在那里度过了年假。我年假用完了准备回去,他不想走,想多待两天,而且跃跃欲试说要买房,买房后就装修成水上屋的模样,每天都跟度蜜月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他就是这种心性,多大的困难都折不倒,二十几岁的人了,跟五六岁的熊孩子一样。我说过我要保护他一辈子,从前错了就错了,现在为了他,会更加坚定地走下去。

————

故事到这里,我很想把它结束。这是一个完美的故事,青梅竹马,经历了很多误会,还有父母的反对,跨越了时间和空间,最终还是走到一起。尽管现在同性婚姻还未合法化,但始终有一天,他们能手挽着手,走进婚礼的殿堂。

盗用一句话,平等会迟到,但不会缺席。

可是……

我生平最恨“可是”二字,它转折了多少美好,腰斩了多少故事,没有它,这个世界会更圆满。我们所喜欢的缺憾,是美好中的缺憾,而不是缺憾它本身。

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喻先生就不会失眠,就不会在深夜打电话,就不会对着一个陌生人,说了这么多他的过往。

“我跟他,在我刚刚打电话给你的那个时间,通了迄今最后一通电话。他照例催我早睡,他还要很久才能飞回国,要转机,叫我不要惦记他。”

“可是第二天,我就看到了飞机失联的消息,那架失联飞机的航班号和起飞时间,跟他发给我的,一模一样。”

“那个月出了很多说法,说被雷达控制的,说飞机故障的,说燃油烧尽迫降的,说机长蓄谋的,很多很多种。”

“可结局是什么,我不想去猜了。我只知道,第二年民航局发布了中期报告,航班失事,搜救人员在印度洋上找到了大块飞机残片,还有疑似遇难者物品,没有找到遇难人员,没有找到他。”

“再之后,我买了房,按照他的想法,布置成了水上屋的模样。我向他的手机发了家里的地址,告诉他现在布置成什么样子。我总觉得有一天他会回来,也许就在我下班后,他会站在我们家门口,跟我说,嗨,好久不见,我不在,你过得怎么样?”

“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,会在飞机失事那晚的那个时间点打电话。我每个月给他手机充话费,在每个睡不着的夜晚打他手机。他一直在忙,一直在忙,忙了好多年了,一直不肯接我电话。”

“今晚,我也许是疯了,我故意摁错尾数,打给一个陌生人。我跟自己说,如果这个陌生人肯接起来,那就是上天在暗示我,少天他还活着,我还可以继续等,等到他回来。”

“然后你就接了我的电话,听我说了这么久我们的故事。谢谢你,善良的姑娘。”

“你现在处在低谷,或许听不进劝,但是,无论如何,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,人只要活着,就会有希望。”

“无论那希望多么渺茫。”

我不敢猜喻先生是怎么熬过来的,想到就戳心掏肺地疼。也许他深爱的人在地球的某一处,跟他一样,抓住那渺茫的希望,努力着要跟他见面,也许他深爱的人长眠在印度洋海底,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声,嗨,亲爱的喻先生,我走了,你不要再等我了。

可喻先生只会相信前者,就像他相信今晚是上天的安排那样。希望在他的世界里是从海上飘来的光点,他在寒凉彻骨的夜,凝视着它,靠着一丝微弱的光取暖。

我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句话,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。

一种毁灭,是让人肉体消亡,信念崩塌,让人直面世界的荒诞,在荒诞的世界中被放逐。

而另一种毁灭,是潜移默化坚定人的信念,却让人在缥缈的希望中一直一直等,会等到什么时候?没人知道,哪怕肉体消亡,信念也不会消失。

时间会磨灭创伤吗?

或许会,但时间也有记忆的,它记得发生过的每一处血腥,每一处伤口。在人不经意的时候,悄然放大他的伤,让他在又一次直面时再次毁灭。

可我又能说什么呢,大千世界,谁没有谁的苦要咽。

所有的悲欢离合,终不过说与旁观者啊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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