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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隐退,随心更,妙笔不生花,粮少且口淡,致力爬墙,胡乱改名,fo前留意,不留神就平地失踪

【喻黄|甜品间】如梦之梦(中)

前文戳这里:如梦之梦(上)


一口带糖的玻璃渣,食用注意_(:з」∠)_

备注:文者,从玄从爻,因此私设文州字“玄爻”。

少天的字很容易理解,不用解释了吧。。。


如梦之梦


黄少天再度清醒的时候,他在一个营帐中。帐中一盏油灯摇曳,帐外皮靴踏地声声入耳,黄少天觉得渴,爬起身找水喝,一双素白的手握着茶盏,稳当当停留在他面前。黄少天看着他手背上纵横交错的血口,沿着手臂一路上望,是将军,喻文州。

“先生高烧许久不退,我快担心死了。”

黄少天有些懵,他刚从三足金乌化身三千亿解封人间天寒的场景中过来,一瞬间,就穿越了一个片场,来到另一个时间里。这个时间里喻文州是将军,那他呢,他是谁?

黄少天突然觉得头疼,穿越剧都是骗纯良少女的,穿越了有多头疼,谁穿谁知道,不穿别乱造。

“嘘,你看。”

方才那位推他的神君再次出现,黄少天想揍他,而他虽是第一人视角,身上却动弹不得,身体完全不是自己的,像是,就像是……

两个魂魄栖息在一个身体上。

“没错,”神君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,“是栖魂术。”

“舍魂人以自己三世的性命,甚至搭上儿孙的命数,舍予魂栖者,以求延长寿命,完成这一世未了的心愿。你是魂栖者,我是舍魂人,我舍了你,一百二十年的寿命。”

一百二十年……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黄少天抬眼看着喻文州,他知道,现在看喻文州的是另一个他——那个存在于这一世的他,而非从另一个片场过来的自己。

魂栖者黄少天就着他的手,饮掉一盏茶水,伸手一拍,打得茶盏飞得好远。黄少天挺身揪住喻文州的衣领,紧攥在手中,棉麻布料勒得喻文州脖子上出了一圈痕迹,黄少天不觉着,红着眼睛,低吼道:“为什么?”

“喻文州,为什么?!”

“你明知我接近你是居心不良,为什么还要一再舍命给我?你知不知道,你前后三生的性命已经被我吸食,这次替给你的命,是你子孙的!喻文州,你若再次在战场上被杀,那下次,替命给你的,就是你不足五岁的长孙!他这一世,原本命格圆满,因为你,他父亲的性命已经替给了你,他已经自幼就失去了父亲。下次,下次你还想怎样,喻文州,你说,你还想怎样?!为了这个气数将尽的国家,你要做到什么程度,才觉得没有亏欠!”

“玄爻,你们喻家,世代忠良,世代聪慧,为何到了你这辈,却愚钝到能做出这么件傻事?你知不知道……”

“我知道,”喻文州捡起地上的茶盏,在榻边坐下,“家国在上,我是身不由己,簪缨世家,以国为本,这是喻家的命,我命中注定要与国家同生共死,国在,我在,国破,我亡。”

“那你可知道,你最后会背上亡国的罪孽,囚禁在地狱业火中,三世不得解脱?!!”

似是一声透露了天机,天空忽地炸下一道惊雷,油灯摇晃一下,黄少天吼完这句后脱了力,松开手指,疲沓地靠在床头,微微合上生涩的眼睑。

自打有记忆起,他对自己该做什么,都处于混沌状态的。

意识里告诉他,他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,那件事事关世间生死。可没人告诉他,他究竟该怎么做。他只会以舍魂人的性命为引,让自己一而再,再二三地活着,活到自己都记不住自己过了多少岁月,活到能有一天,他能记起自己该做什么。

他就像女娲补天时被放弃的那颗五彩石,地府从不记得他,天庭也不记得他,他不能转世,也不能飞升,好像生死簿和天命石中,本来就没有他的存在。

他只会吸食寿命,与人做交易,明码标价,毫不退步。大多数人舍了这一世的性命,就投入轮回,不再追究。前世的因前世的果,过了奈何桥,谁都不记得前世发生过甚,何必苦苦执着,非得搭上后世的性命?

喻文州是个例外,他遇过无数执念,却没见过执念能深于喻文州的。

生于贵胄之家,位高权重,他也自幼聪慧,年少封将,得圣眷,驻要塞,却偏偏在家国飘摇之时,父亲战死,喻文州临危受命接过重任。这个国家的命数将尽了,无须观星象都能算出的结果,可喻文州,在一次又一次死在战场上后,一次又一次,闭眼之前,要求黄少天舍命给他。

国破已定,他还非要搞得自己家亡,究竟是有多傻。

“我算过你的命格的。”黄少天轻声道,一声长叹,似是唱不完的咏叹调,在边塞风沙声中,拉出凄凉的悲悯感。

同写定在生死簿的命格不同,那生死簿是判官执笔,白纸黑字,落笔成文,凡人这一世再是折腾,也无法逆转。而喻文州,终归是与众不同。

他许是哪位神官下凡历劫,生死簿上没有他的名姓。他的命格,是随着他每一次选择,一次又一次,修正他的结局。

黄少天第一次推演他命格时,他还有善终,戏曲中惯用的套路,主上昏庸,听信谗言,临阵换帅,贬谪入蜀。他余生郁郁不得志,而终究儿孙绕膝,丰衣足食,是寻常人家羡艳的圆满生活。而到这次,在喻文州一次次逆天改命后,他的命格已然逆转。亡国的罪孽甚重,无论是人是神,都会被天命判罚,入地狱业火,焚三世,任天地人神鬼,都不得出手相救。

子孙绝,焚三世,他这一世的家国心,怎能重至此。

“多谢先生。”喻文州起身作揖,他是上等的容貌,俊秀飘逸,一举一动,是儒将的风范。喻文州年轻时或许更好看,该是京中少女梦中的郎君——黄少天没见过,他在喻文州接帅印后入喻家麾下,挂军师之名,伴将军左右。其实黄少天清楚,军师运筹帷幄,他只能替天换命。

他不过是,喻文州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。

“人这一世,活得最明白的时候,是将死之时。我蒙先生相助,濒死多次,越发明白自己路在何方,”喻文州低头看着黄少天,“先生就当是,成全我这一世的执念。”

“如果执念不成呢?”黄少天定定地看着他,道。

“那就有请先生,替我活了这一百多年,”喻文州微笑道,“有先生替我看这世间百态,我此生无憾。”

烽火狼烟,不会因一位将军的舍命止步。

喻文州在战场上又一次被救回,送回营帐时已半条性命归天,军医在帐中忙前忙后施药,血水一盆盆从帐内端出。黄少天坐在营帐外,盘腿坐着,仰头看天上的星星,不知自己该想什么。

夜色阑珊,烽火长明,黄少天看着军医丧着脸从帐内走出,喻文州的副将早不顾仪态,摁倒军医在地上,抬手就是一掌。黄少天知道,喻文州是他们的神,一次次在战场上起死回生,一次次。

而他们从未想过,他们的将军,早已逆了四次轮回,亡了家,也终将亡国。

他走过如许多的岁月,看过如许过的国家兴亡,远没有这次叫他心疼。

也许这次的主角,是喻文州。

他撩帘踏入帐中,喻文州卧床,手指揪着身下被单,揪得指骨发白,大颗大颗的汗从额上冒出,湿透了染血的亵衣。黄少天抬起手,在他身上施了个小小的镇魂术,暂且安定了他身上的伤痛。

“先生的手,竟比军医的还管用。我看到先生,就觉身上缓了不少。”

喻文州一缓解了疼痛,就对他笑了,笑容仍旧和煦,黄少天心里揪了下,却岿然不动,道:“玄爻,你没有轮回了。”

“我知道先生会给我的。”

“如果,我说不呢?将军。”

喻文州垂眸道:“请先生……”

“无需你请我,你自己不惜命,我来替你惜命,如何?”

喻文州直觉不对,却不知怎样阻止。至此,他才发觉对黄少天了解甚少,他只一厢情愿地舍命,以一个固执的理由——家国,家国对于他这个活了十几万年的神君来说,天地都已替换了几轮,区区百年的家国,怎能是他执念的理由?

他执念的是黄少天,是十几万年前以真身下凡,威慑囚禁于冥地深幽之处的女妖祖幽的黄少天。

天地仅存的三足金乌,独此一位的太子殿下。

可,黄少天究竟是怎么想的?喻文州从未真正跟他接触过,他化身三千亿时,喻文州的原身封冻在北冥中,他的化身化开了北冥的水,连带着喻文州身上也带了他的修为。喻文州循根溯源,在三千亿化身中苦苦寻找。三千亿化身散落在三千世界中,他坐在现世镜前,一世一世,一点一点,寻找那个踪影。

漫长的寿命,对等待和追寻来说,都是深重的折磨。喻文州经了一世又一世,世世代代,已经成了无可撼动的执念,像撑在四极的山,永不崩塌。而在这一世,终于找到黄少天时,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。

三足金乌原来是什么模样,他爱重什么,他憎恶什么,他又是以什么心思,敢几乎散尽灵力,以身恩泽大地?

那个以大义为后代神君传颂的神君,根本就没那么多心思,放在“大义”二字上。

“煦旸……”

黄少天的眼神忽地凌厉:“我的字,自我有记忆起,就从未对人透露过,你是从何知晓的?”

喻文州的预感成了下一步的现实,他大概猜出黄少天接下来会说什么。神君在凡间有诸多掣肘,该说的,不该说的,他下凡时知道得清清楚楚,可黄少天,绝不会记得。

“煦旸,你住……”

黄少天抬手施了个小法术,禁了喻文州的言。

“我推算过你的命格,”黄少天席地而坐,“你不是凡人之躯,至于是什么,我也不知道。”

营帐外天雷再度滚过,听音,比上一次更近了。

“我开始说,我接近你别有用心,不如说,我接近你,和你接近我,都是别有用心。我取我所需的,你取你想要的。而我只想问,玄爻,你是不是知道我前身是甚,是不是知道我前世的记忆?”

神君下凡,最忌点破。

喻文州听着黄少天继续说他的推演,听着滚滚天雷声逼近,眸色一分一分,越加深沉。

黄少天的原身还未觉醒,如果天雷入地,那么,他就算拼着灰飞烟灭,也要替黄少天挡了这道劫。

他的二次生命来自黄少天,给了多少,就该还掉多少。

“玄爻,你听说过一句,不疯魔,不成活。”

喻文州心中骤然一惊。

“你既然想为了这个国家不成活,那,我就为你疯魔。”

滚滚天雷戛然而止,黄少天掌心凝结成光,挥洒间,营帐风化成渣,营地将士化为累累白骨,星移斗转,天地轮换。喻文州被定在床榻上动弹不得,眼睁睁地看着黄少天掌心的光湮灭,那是他依靠栖魂得到的三百年寿命,和他自己。

你为什么要这么做,为什么呢?

喻文州被禁言,一句话都说不得,直直盯着黄少天。

为什么呢,我好不容易在这一世找到你,好不容易,舍了你一百二十年的寿命,你可以继续活下去,继续游走在三界之间,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命数,全部散出去呢?!

少天,我终不可能,一直护着你啊……

“你要的天下生平,百姓无忧,”黄少天坐在地上,仰头看他,轻轻笑了,“不过,你的国,还是灭了。我只是将你带到了三世外,玄爻,你再也不用经三世地狱业火之苦了。”

“我也想入轮回了,哎,活太久,腻了。”黄少天站起身道,看着身后,一黑一白无常手执锁魂链,面色冷淡,“我还没见过两位,拘人的时候小心点,别弄疼我了,我跟这位神君可是旧相识。”

黑白无常向喻文州深深一揖,锁魂链出,缠绕几圈后扣在黄少天手腕上。黄少天惊了一下,回头看喻文州:“不是拘我魂魄吗?怎么原身也拘了?”

“神君魂魄生于天地,冥府不得拘,太子殿下,得罪。”

“我是哪路神君?天上地下,没有哪位神君可被尊为太子殿下吧?”

“太子殿下,天命有掣。殿下在人间以凡人之躯犯了忌,当由冥府掌罚。”

黄少天突然发劲,抖开黑白无常。

“你们想怎么罚?”

他再度清醒时,见到的是踏着地狱业火而来的喻文州。一身白蓝相间的甲胄,黑发高高束在脑后,却比那些武将更有气度,更为儒雅。

“这是你的原来的模样吗?”黄少天喃喃道。

喻文州从掌中化出长剑,薄光飞舞,劈开了拷在黄少天身上、被灼烧得通红的铁链,接住了除了脸,身上无一处好地的黄少天。

“我找了你十万年,”喻文州施了个术法,柔柔地裹住了黄少天。他搭着黄少天膝弯,打横抱起他,低声道:“少天,我不想再找下去了。”

北冥是他的领地,那处无人敢踏入。北冥神君性子虽温,而周身总带着海水的冷冽。他是天上地下唯一能化二身的神,修为上乘,其他神君轻易不敢冒犯。

而不知为何,冥府这次却铁了心要冒犯,不单冒犯,还向东方开坛祭拜,报之天命。天命未能降在黄少天身上的天雷,便统统,降在喻文州身上。

而喻文州,仅能在为黄少天疗伤补好魂魄后,再次让黄少天下凡。他有他的劫,也有他的果,纵然上古神君,也无法为他逆转。

“而你,又是何必呢?”

喻文州看着北冥翻滚的水,背手在身后,答道:“他化身三千亿的时候,没想过这是何必,我又何必去想。”

“那你便一直等下去?你知道,”神君指着天空,“他的真身下凡的时候,留了分身在天上,现在分身法力紊乱,他的真身尚未觉醒,不保有一天,分身会吞噬真身,真身会陷入混沌中,烟消云散。”

喻文州自听到第一句开始,背在身后的手便握成拳,紧紧攥着,青筋纵横。

“他不会,”喻文州僵硬道,“他不会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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