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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喻黄】笑忘书1

笑忘书


喻&王是军职,黄&方是戏子的设定

民国paro

带王方玩

历史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,时间也是。


1

若说五十年前的月跟现今的区别,大抵是五十年前的月透亮许多,五十年后的,经了时间打磨,发酵,沉淀,多了许多再也过滤不去的杂质。

唯一不变的,却还是同一轮月亮。

南国入了秋还是欣欣向荣的景象,不过天气转凉,还是舒适的,北国却早有了凛冽的寒意。那几日天气仍是阴沉的,据说会下雪,但天气的事,到底说不清。

而再是说不清,也需寻往日的痕迹。

喻文州和王杰希从气候温暖的湾家,辗转香港,一路北上。他们坐的是绿皮火车,转了好几个大站。入秋后南北差异愈发明显,过广东还是两件秋衣,过了秦岭,已经裹上了棉衣。喻文州和王杰希年轻时打过仗,炮火纷飞中被弹片嵌腰,取出后恢复如常,但到寒冷阴湿天气就会隐隐作痛。拿下军功的身上大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,庆幸的是,他们也仅这一处外伤。

内伤却是捂了五十多年,隔着一道浅浅的海峡,本以为这辈子无缘再揭起了。而1987年,他们逝世五十周年,liang 岸探亲开放。

有道是老来多健忘,唯不忘相思。他们早过了古稀之年,直奔耄耋而去。年轻时底子打得好,年纪大了身体还是硬朗。

办法宣布的当天,喻文州就驱车去了王杰希的住所。

“不如趁现在还走得动,回去看一看,再老了,就走不了了。”

王杰希从报纸后抬起头:“再见故人?”

喻文州道:“是。”

“多少年了?”

喻文州看了眼坐在身侧的养子卢瀚文,轻叹道:“五十一年了。”

他犹然记得黄少天,记得他在说那句话时,坚定得近乎倔强的神情。

“都说戏子薄情,如果我把家国都装入心里,你还会不会觉得,我无情无义?”

黄少天说这话的这晚,恰巧是上弦月。月亮似名伶秀气的眉,在夜幕中淡淡笑着。月色不轻不重地在他轮廓上勾个边,他站在回廊上俯视喻文州,回廊勾勾折折,漏了一小片白色的月光在廊下,有意味不明的深重。

喻文州仰头看他,衬衫领子有些硬,卡得他后颈微微发疼。

他该怎样面对黄少天。

自遇见那一刻,喻文州就觉得,黄少天捉摸不透。

他能在戏台上眉眼婉转,戏衣纷飞如蝶。明明该是唱小生的轮廓,一举一动,偏偏能把青衣演绎得人在戏中。

喻文州记得,第一次见面,是戏台和坐席遥遥相隔。台上在演一出《霸王别姬》,黄少天的虞姬,方士谦的霸王。黄少天一句百转回肠的“大王呀——”,一字一句,踮着脚尖,飘进他心里去。

而那出戏的焦点却在虞姬自刎。他自幼生在南方,粤剧和京剧赏鉴不同,但也知晓,虞姬帐中自刎,既是情深,又是无奈。

黄少天却把虞姬自刎,生生演出了慨然赴死的悲壮。

他也能在方士谦练功的早上,看着方天画戟在庭院抡动,拎起一柄长剑就扑上去,师兄弟在庭院闹作一团。

院内青光飞舞,剑气破空的声音惊扰了房内翻书的喻文州,像蜻蜓点水惊扰了旧时的一袭梦。他扶着身上刚愈合的伤口,披衣起身,拉开虚掩的木门。门外日光透得更亮,师兄弟二人皆是短打打扮,一改常日见的长袍马褂般的儒雅,有几分少年意气,又有江湖豪气。喻文州捧着小茶盏,在廊下坐下。不多时有人轻按了按他的肩膀,喻文州回头,是王杰希。

“他们感情真好。”王杰希轻声叹道。

喻文州抿一口茶,他当然知晓,王杰希的“感情好”,不是这方面的感情好。

“真叫人心生妒意,”喻文州搁下茶盏,浅笑道,“不是么?”

有些人的固执与生俱来,像他认定了黄少天并非青衣,便笃定地确定,他们皮相不一,内里却一模一样。

“少天。”喻文州轻轻念着他的名字,白话念这二字总有种莫名的婉转,发尾音时双唇微微合起,像一曲长叹调,又像在午夜梦回,半醒半睡间,轻吟情人的小名。

许是音色太过柔情蜜意,黄少天跨出去的步子又收回,回身看他。

“少天,你心里装下了家国,就没有多余的位置,给我留下?”

他看到黄少天错愕的眼神,惊怔中下意识后退一步。回廊的石阶历经几代,边缘已被往来的脚步磨成圆润的弯角。黄少天后退绊倒石阶,错了脚步,脚下便踉跄一滑,几步紧走扑到喻文州身上。

黄少天身上是温软的木香,可能是长袍马褂在檀木箱子压了太久的味道,味如归家般,叫人心生安定。

“看,”喻文州环抱着他的肩膀,伏在他耳边轻声道,“少天,月亮在你眼睛里。”

“我想抓住月亮,可总是抓不到。我能不能抓住你,在你的眼睛里看月亮?”

“我心里装了很多,家国,大义。你知道,在当今世道,醉生梦死最容易,戏能让人醉生梦死,我却不想一直在戏里。”

黄少天缓缓靠上他的肩,哑声道:“戏里独我一人,戏外的全部位置,都留予你。”

而黄少天到底留了多少位置给他,喻文州不知,他只知道,自己余生始终有个位置,留给了黄少天。

也留给了五十年前的原城,他将要踏上的这片土地。

“岭外音书断,经冬复历春,下一句,你还记得么?”

王杰希取着旅行包,回头道:“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。”

绿皮火车发出一声“呜——”的长鸣,进站了。喻文州偏头看向车窗窗外,站台上人头攒动,挤成一团,翘首以盼亲人归来。

喻文州微微低头,金边眼镜从鼻梁上滑落,垂在眼底。

“确实,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。”

一行四人在旅馆下榻,房中烧得很暖,喻文州脱下大衣,抖掉了一身雪气。王杰希捧着一个搪瓷杯子,坐在窗边。玻璃窗上结了一层冰花,映照得窗外一片模糊。王杰希看着窗外,低声道:“我记得初遇的时候,也是这样的天。”

“是的,天还好冷呢。”

王杰希低头想了想,突然笑道:“你还记得。”

“记得,记得少天唱过的。”

喻文州清了清嗓子:“人生在世如春梦,且自……咳咳……”

王杰希放下搪瓷杯子,卢瀚文已经赶早一步上前给他顺气,却听得喻文州在咳嗽声中艰难憋出下句:“且自……开怀,饮几盅。”

五十年的那块伤疤,终于被切开了第一刀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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