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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喻黄】阶下雪(04)

阶下雪


前文戳(03)


三四月真的很忙很忙_(:з」∠)_


04

初秋的华阳城,入了夜到底还是有些冷。窗外的月色倒是皎洁透亮,越过窗户纸透到床前,映照得半边亮堂。喻文州躺在床里侧,睡不着。他就算是睡不着也还是安安静静的,不多翻身,没多余的动作,连呼吸都调得轻轻的,像睡了一样。

昨天这个位置还是卢瀚文的,卢瀚文不认生,但黄少天不放心,一定要带着小孩睡。可今天情势急转直下,卢瀚文不知是什么体质,对内力场极其敏感,路人还能颤颤巍巍走动,他却被震伤。黄少天抱着他回来时一路用心法护着,回到客栈时已是满头大汗。魏琛接手替卢瀚文调顺了气息,决定先带他回蓝溪阁,以免不测。

黄少天当然没逃过一场臭骂,开始还敢争辩两句,魏琛一瞪眼,吹起几乎没有的胡子茬,扇了黄少天一脑袋:“臭小子,锅总要有人背是不是?你是师兄,你不背,还能叫老夫背?”

黄少天被一巴掌打蒙了,竟然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。

魏琛深知,钱是万恶之源,掂量了下,这小子带着喻文州,应该不敢在街上乞讨卖艺讨赏钱,便丢给他足够四天用度的银钱,道:“小子我看你也别一个人睡一间房了,两个大小伙子什么东西你有我没有,睡一起,别浪费老夫的酒钱。”

而心猿意马这件事,不是对方“有没有”能决定的。

身边就是对方的温度,还有轻微的呼吸声。黄少天睡觉很放松,跟他平时逛大街一样。而喻文州却毫不怀疑,如果这时候有人夜袭,他能瞬间绷紧身体,做出防卫的举动。

据说是五长老特训他时练出的本能。黄少天从不忌讳说这些,吐槽五长老没人性的训练方式,抄到吐的煦阳心法,甚至说过他小时候。黄少天记得自己在街上乞讨,被掌柜拎着细棍子打出来。他皮实,细棍子抽在身上,好久才感觉到疼。

喻文州记得,他还没入蓝溪阁的时候,有一年冬天特别冷。掐指一算,那是黄少天流浪的时候。听说那年冻死了好多人,他常日被拘在暖阁中,四周墙壁是凿空的,烧得热热的炭火夹在墙缝,熏得整个屋子都是暖的。喻文州怕冷,自打有记忆起,他就特别怕冷。

有些人是带着记忆一起走,有些人是丢了记忆走下去。喻文州一直很好奇,那些人,像黄少天,是怎么做到能抛掉过去,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,那样身轻似燕地活着?

月色挪了个边儿,打在黄少天脚边。喻文州盯着那月色,始终想不透这个道理。向里翻了个身,打算眼不见为净。睡得迷蒙的黄少天突然伸手过来,拉着喻文州往身前一带,哼哼两声道:“你认床?”

“刚做了场梦醒来。”

“骗人,”黄少天还是哼哼声,“你的气息就没稳过,一听就是没睡着的。认床的话,明天我要回你昨天睡的那间房。”

喻文州突然福至心灵:“要不,师兄你哄我?”

黄少天眯着眼,摇了几下头,半睁开眼睛:“多大个人了,还要哄,小卢都不要哄。”话虽如此,黄少天还是抬手拍了他几下:“我哄过你了,快睡快睡。”

“没睡着,不算哄。”

黄少天“噗嗤”一声笑了,迷迷糊糊抓起被子的一角,给他捆了个结结实实,拍拍他的脑袋:“就你矫情,睡觉,再不睡打你。”

“师兄也睡不着吧?”

“去你的,我睡得可好了……哎,算了。”黄少天揉揉脸,索性让自己清醒起来,“给你抓两个瞌睡虫,来,想听什么睡前故事?事先说好,我只会讲鬼故事,别被吓得睡不着觉。”

“师兄讲讲你之前的经历吧。”

黄少天打了个哈欠:“有什么好讲的,小时候是个乞丐,进了蓝溪阁又爹不疼娘不爱,好不容易靠着一把剑打出了名头,过几天回去又得被师父骂。练剑没什么好讲,很枯燥的。师父又不说话,布置了功课就不搭理你,不过一旦偷懒就会被抓去抄书,什么书都抄过了,这有什么好讲?”

“那师兄,师兄还记得,你救我时是怎么样的?”

黄少天翻了个身看他,一脸坦然:“忘了。”

“啊?”

“真忘了,我当时大概只记得要跟老魏死磕到底,”黄少天眨眨眼,“你知道,我从符法转入剑灵时,老魏生了很久的闷气。”

“水又冷又急……”

“可能我只想做个剑侠,劫富济贫,扶贫济危……咳咳,错了。总之当时还小,应该没想这么多,看到有个孩子在江水里挣扎就跳下去了。”

喻文州沉默了许久,就在黄少天以为他要睡下去时,少年突然开口:“师兄,你打算跟阴阳双剑怎么比?”

黄少天心里一个激灵,彻底清醒了。

他剑法和身法不输,也可以说内力上乘,但倘若在这前提下推导出他能赢下这场比试的结论,大概是做梦。

锐气和狠话谁都可以说,不过谁是说到做到,谁是色厉内荏。

在阴阳内力互换的时候,他确实做不到能瞬间反应并且撑住场。

“师兄,”喻文州见他不出声,撑起半边身体看他,“他们是双剑,我们不该只有一个人。”

“你自己看白天你那些师兄,不说别的,能追上我速度的有多少?”

“没有人,而且,我认为不需要。只要有人能跟上师兄的速度,做好掩护就可以。”

黄少天“嗯?”了一声,意思意思表示惊讶:“那你觉得该找谁。”

“师兄没考虑过我?”

“不行,”黄少天一口回绝,“我是带你出来玩的不是出来打架的,你在旁边看着就好。再说了,你是符法我是剑灵,你怎么跟上我?”

喻文州笑道:“师兄是忘了今天的那股力了?”

黄少天稍稍一顿,他不会忘,对阵期间全程如影随形的内力,像一只看不见的手,在他身后流转操控,还卡在那个关头,适时替他撑住。

“是你?”

“师兄该不会以为,符法就是煦阳心法吧?只修习内力,没其他作为的?”

“是内力场?”黄少天突然反应过来,“你的借力器械是重剑?”

“是。”

内力场,一直被看做是玄学。玄学的玄在于,谁也说不清这一存在,然而确实存在。

煦阳心法修炼至一定境界,除内修以外可外控,以器械为内力媒介,在身遭构筑一道看不见的屏障。屏障可随意踏入,但若是想随意进出,大概需要问下内力场的主人同不同意。

与所有人对符法的惯有看法不同,符法的内力场具备相当大的破坏力。在内力场范围内若不及时撤离,其主爆开内力场时,强大的内力会震及场内的猎物。而若其主心法强大,踏入内力场的人也不能随心撤离。符法至高境界的可怕之处就在于,一朝踏入,明知自己需要离开,身体却在内力场中随波逐流,一直到内力场爆开方能解脱。

而到最终也是来不及,符法的内力场,在盛名在外时,一度被敬畏为“修罗场”。

“不行,”黄少天继续否决,“你还太年轻,撑不住。内力场爆开,能摧残猎物,也会反噬主人,你还小,身体底子撑不住。”

“师兄,九九归一,只要你在我的内力场内,我们的内力就能合为一体,我替你撑住那一半的内力互换。你跟他们战斗,我会一直在你后面。”

黄少天沉默了半晌,道:“那然后呢?你这样要怎么确定输赢?把人活活耗死?”

“我有办法。”

喻文州附耳轻声说了一段话,黄少天噗嗤一声笑,一巴掌拍他下去:“行吧,就按你说的来。不过你的剑,怎么办?”

喻文州从容不迫:“反正是媒介,不拘哪样。我想剑灵的师兄们,应该不至于连把好剑都没有吧?届时要靠师兄帮忙了。”

“这些明天再说,现在,睡觉……哦,你不该还是睡不着吧?”

喻文州轻轻嗯了声。

“那我给你讲个故事,你一边听一边养睡眠。咳咳,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座庙,庙里有个老和尚。”

“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,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座庙,庙里有个老和尚。”

“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,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座庙,庙里有个老和尚。”

“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,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座庙,庙里有个老和尚。”

……

……

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座庙,庙里有个聒噪的黄少天。

三日时间转瞬即逝,黄少天去到江堤边上时,看热闹的比头三日多了一番,连较近的白堤上都是人,蓝溪阁派去主事的人收钱都忙不过来。阴阳双剑早在江边等候,见黄少天过来,“嘁”地轻笑了声。黄少天掂玩着剑穗,道:“寻常的比试挺无聊的,今天换个方式。”

比武场上应声而开,那在水中搭建的比武台,原是机关。台面收拢后,水中的木桩系数出来,粗细不一,粗的有水缸口大小,细的不过小臂粗。江堤上的游客看得目瞪口呆,在他们看来牢固无比的比武台,只不过是木桩撑起的一个台面。

如果他们知道江中的比武台是浮在水面上的,不知作何感想。

“在木桩上比试,谁先落水算谁输。怎么样,敢不敢来?”黄少天率先一步踏上木桩,喻文州手持轻剑,闲庭信步般跟在他身后。

“有什么不敢的。”

喻文州轻轻“嗯?”了声。

“师兄,他们答应得这么爽快,必定有诈,”喻文州借着走位与黄少天擦身而过的瞬间,压低声音,“师兄小心。”

 

双剑齐发,剑气如潮。阴阳双剑为人虽叫观者不齿,可那气度确实是好。持剑之人白衣长衣飘飞,清风入袖,如凤舞鹤翔。阴阳双剑修习时本就可相互照应,阴阳内力启开,层层渗透,死死围起,无形无影,似是结界护住界内一切。

喻文州跟黄少天隔得远远的,看到他眉间一挑,素剑出鞘,稳稳入手,那双手的主人看着姿势摆的很漂亮的阴阳双剑,微微一笑:“怎么,一出手就是阴阳眼?这么怕我反扑?”他唇角扬起凌冽一笑,而后薄唇抿成一线。刹那间双剑已至身前,风乍起,两柄剑依次而上,变化极快,一剑击来身法已从一化双。四种身形组合的变转,间隔错开,逼近时同时出手,惊起的长风如猎鹰,扑面而来的全是凌厉。黄少天挽了剑花起势,在这一瞬变化之中,手中剑顺着剑势层叠而上,纠缠至一处,系数挑破。那双剑分开,剑招随即变换,再次合为一处,剑尖齐聚,两股内力合为一股,同黄少天的素剑相抵。

平静的江面突然起了皱,许久不动的喻文州在三剑相抵的一刻出手,内力场启动,带起水面震出半尺浪花,打湿了鞋面。内力场似晨霞铺开墨色的天空,层层推叠。他们三人同时感受到,那种说不清的震慑力,像是突然被蚊虫叮咬,有种叫人能瞬间麻痹的可怕力量。

他这年才十六岁。

黄少天剑招奇快,素剑在他手中如万箭齐发,换招期间仅身形稍稍一顿,随即转招。而那身形一顿的空缺被喻文州迅速补上,轻剑直指战场,内力如影随形,生生抵住了阴阳两种内力。而这不过瞬间,黄少天调息完毕,即刻撑起主战场,喻文州便在那一刻悄然收回大半,而剩余那半还停留在原处,随着黄少天剑势而动,破空之力气势如虹,符法的内力场,在他手中成了一把刀,刀锋向外,刀背向里。

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。

而天下武功,也唯定不破。

喻文州在木桩上变换位置,跟前方战场总是隔着距离,简直像不关他事那样。江堤上看戏的人指指点点,哄笑他在黄少天身后,只会胡乱挥剑,活全叫黄少天一个人干了,他就在背后加加油。

双剑可不是路人,他们完全不是这样想。

剑所指向的地方,内力场如影随形。

他们就像是一体的,尽管他们在此前并非一起训练。黄少天剑势向哪,喻文州的内力就跟到何处。他们双剑内力相反,喻黄内力就相同。黄少天的内力是被大师父和五长老虐出来的,在同辈弟子中完全是佼佼者,而喻文州是符法弟子,内力凌驾众多师兄之上,他二人合二为一,爆发的强力叫他们有些措手不及。

而……

打斗不是他们本意,甚至为阴阳剑派争取上名剑大会的机会,也不是他们的本意。

他们从一开始,就想要取回十多年前从教中离开的,两个“容器”。

阴剑与阳剑对视一眼,仅这一眼,自小在一处修习的他们,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。

既然“容器”已经改变了形状,那就叫它变回来。

双剑一收剑,以阳剑为主打,阴剑辅助,剑指黄少天。而在阳剑制住黄少天时,阴剑突然变换身法,借着阳剑的势翩然一转,从木桩上跳开,剑势俨然冲向喻文州。

喻文州符法虽好,但轮起近身搏斗,他真不是对手。

而如黄少天所说,他天赋极高,但失于年幼,内力场辅助还行,控住对方,还差些火候。

黄少天迅速反应过来。

他出剑快收剑也快,内力回吞时吃了点力,身法却稳当,阳剑感受到他收放自如的内力,不由叫了声好,步步紧逼,要拦截黄少天。

黄少天被阻拦一下,停了几下,便看到阴剑的内力已经同喻文州相抵。少年举剑格挡,抿嘴一言不吭,看上去对他影响并不大。但黄少天深知阴寒内力对人的压力,甩开这边即刻过去。一招极漂亮的剑影步,脚下步子变换快,瞬时已分身出六个幻象,叫双剑辩不清哪个为真身,被剑气逼至他处。他二人此时距离不过一个木桩,喻文州收回剑,道:“师兄,吹飞!”

黄少天知晓他意,仙人指路入了素剑,喻文州亦是轻剑出动,加成了大半内力。仙人指路剑气极大,稍有不甚就会被吹飞。被逼退上天的双剑脚下还未找到落脚点,被强劲的剑风震住,黄少天并未把招式用完,达成效果后即刻飞身,劈裂,只听噗通一声巨响,水花溅了一人多高,阴剑落水,阳剑堪堪躲开,脚尖在水面上一点,后退攀上木桩,险险躲过。

“你输了,”黄少天落在喻文州身侧的木桩上,抱剑冷眼看他,“愿赌服输。”

阴剑从水里冒出头,听到了黄少天这句话,鼻子里轻哼了声。

不对,他心里道,若论最终结果,是你们都输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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