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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喻黄】阶下雪(14)

阶下雪


前文戳(13)

今天的BGM:《此生不换》



14

自那次没有结论的争执后,黄少天发现,喻文州沉默了许多。     

他本就是不多话的性子,自此更加安静,情话还是顺口捻来,双修还是勤快不辍,看上去还是很正常,黄少天还是觉出了异样。

而异样的原因清晰明了,喻文州不是能轻易妥协的人,黄少天也是。这样相同的固执,在两人意见向左时,扎伤了对方,也扎伤了自己。

你为什么就不能想下你自己,想下我的感受呢?黄少天甚至带点哀怨。他俩无论谁受了折磨,不好受的都是另一方,两人何必非要这么固执地,把所有责任一肩扛。

黄少天日常去训练场练剑,内力精进后他的破坏力堪比符法,训练场十八木头人被打得缺手断脚,喻文州后来给他换了铜人,照样被他卸得七零八落。破坏力甚大,大得连喻文州连连感慨,就他这种破坏力,多少家底都不够挥霍的。

黄少天就不想说他练个阵法都能把大半个山头薅秃的事了。

待到一日喻文州亲临训练场,看着黄少天单凭剑气就能熟练刻出他名字的时候,他看着天际舒卷的云,觉得是时候走了。

只是,若黄少天发现一生一世生老病死不过是个谎言,该有什么反应。

黄少天晚间喝过喻文州配的安神茶就睡下了,安神茶是他在恢复训练开始一直喝的,连他们抵死缠绵到后半夜,喻文州也不给他错漏下。黄少天不做他疑,喻文州端来他就一饮而尽。也不知是安神茶的作用,还是这几天他被喻文州折腾得惨,黄少天靠在床头跟喻文州聊了会,差不多就犯困睡下了。

喻文州听着身边的呼吸声渐缓,眸色渐渐浓郁起来。

到了下半夜,有人轻叩窗棂,那人在窗边低声道:“公子,可以走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喻文州披衣起身,给黄少天穿衣。黄少天睡得熟,迷糊中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往心口一带,亲了口,哼哼道:“别闹……累,不想要。”

喻文州凝视着他熟睡的脸,低头在唇上落下一个吻,轻声笑道:“以后,想要都不给了。”

轻叩窗棂声再次传来,喻文州恢复了冷淡的神色,扛起黄少天起身,取过冰雨,对候在门外的下属道:“走吧。”

甜腥味突然从喉口袭来,喻文州顿了下脚步,手帕捂着嘴,重重地咳了几声。

“公子?”门外问道。

“没事,呛着了。”喻文州说着把手帕丢到一旁。

窗外飘入一阵清风,桌上的手帕悠悠然展开落地,一抹还未干涸的血迹在雪白的一方手帕中,分外显眼。

深秋的一个深夜,一场血腥的屠杀就此拉开序幕。

如喻文州预料,他带黄少天走的时候遭阴阳剑围堵。阴阳剑杀手出身,杀人只有取性命,绝不放过。喻文州是个傀儡教主,虽有教主身份却无实权。他手下护卫不多,不多时就有些狼狈。而在他这边消耗得差不多时,山道上突然来了队人马,身手奇快,剑剑戳心,替他挡下阴阳剑,护送他下山。

这队人马为首的是个中年人,黑纱覆脸,声音瓮瓮。不过蓝溪阁剑灵上层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,喻文州懒得辨认他是谁。

蓝溪阁会出手也在预料中,他们一早看准,等他的人伤得差不多了再出手。喻文州心知却不说破,反手收剑抱拳道:“多谢师叔相助,不然这道山门,便是在下的鬼门。”

剑灵师叔见阴阳剑教主竟然是喻文州,也是百般滋味上心头,不是味。而到了这地步,再不是味也要忍下去。屠刀已经亮起,就没有收回去的余地。

“掌门要的容器呢?”

“在里面。”

喻文州轻笑着,叫属下撩开车帘。方寸的马车车厢内放置着一个铁笼,铁笼内缚着熟睡的黄少天。剑灵师叔一手握剑,一手上去探他脉搏。黄少天一直睡着,连动一下都不曾。

“果然还没开鱼眼,”剑灵师叔收手,回头笑道,“小教主,你真舍得?”

“当然不舍得,不过若是舍得了,过后的好处会更多。”

“那你就不怕,等你到了华阳山顶,掌门以除邪教的名义,连你也一同铡下?”

喻文州放下车帘,回身在马车上坐下,眸子懒懒一抬:“当然,这是最坏的打算。”

“不过容器在我手上,您也看到了,我对容器动了点手脚。如果掌门真对我下手,大不了,要死一起死。我得不到我想要的,掌门也得不到他的容器。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,得到了就是得到了,失去了,也没有什么。师叔,再不走,阴阳剑的护法就要追上了。您确定要在这里讨论掌门对付我?”

剑灵师叔翻身上马,回头看了眼喻文州,道:“你师父……”

喻文州眸子微微一抬,轻声嗤笑:“师叔,师父已经葬身在那场大火中了,您还想说什么?”

“到底是不是你?”

喻文州耸耸肩:“是不是我有什么意义吗?如今我背叛师门走入歧路,我不是蓝溪阁的弟子,师叔还想审判我?”喻文州抬头看了天边的启明星,道:“师叔,不过半个时辰,他们就追上了。”

剑灵师叔重重叹了口气。

黄少天一直在做梦。

梦的颜色是血红交织艳黄的,喻文州的脸和背影在梦中穿梭,他依稀听到喻文州说,我好冷。

冷就抱紧我。黄少天向他伸出手,喻文州抬眼看他,那双黑亮的眸子突然弯了下,喻文州道:“师兄,我想走了。”

你去哪里?!我早跟你说过的,不许你擅自行动,有什么事我们一起,我怎么能让属于我们的责任,都叫你一个人扛着走!

不许走,喻文州,不许走,你给我回来,不许走!

小周天在体内运转,黄少天从噩梦中突然惊醒,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处山洞中,能看到洞口依稀晃动的剑影。

困住他的是三尺软绸和一方铁笼,黄少天想起方才的梦,突然怒从心来。

说好的不能擅自行事,喻文州这混蛋,还是瞒着他自作主张了!!

混蛋!

束缚住他的软绸捆法是他们夜间缠绵时常用的,黄少天第一次没挣开,由着喻文州胡来。后来喻文州想换个花样,每次换一种捆法,每次教他新的解法。这个结就是其中一种,外人看着是死结,被束缚的人才知道解开轻而易举。

黄少天一边解绳结一边咬牙切齿,软绸在几下后松开,他扭转手腕活动活动,低头却看到软绸上写了一行蝇头小楷。

见此书,速上辰山顶。

黄少天顿了下,辰山,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,不过记忆太过久远,他记不清了。

打开铁笼的钥匙藏在剑袖里,黄少天小心地挪动,避免过大的声响引来看守的注意,脑子一直在转。为什么拘他在此处,拘他的人是谁,喻文州在哪,是谁给他留的钥匙,看守他的又是谁。

铁笼应声而开,一记雷鸣突然在他脑中响起,他记起来了,辰山,蓝溪阁办名剑大会的那次,决战巅峰的地方就是辰山!

看守洞口的是剑灵师兄弟,之前见过的。黄少天知道这边是蓝溪阁,恐惧伴随着慌张和心悸,一齐涌上心头,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,凭本能行事,杀人,夺剑,上辰山。从前背负过的许多,所谓的正道,所谓的责任,所谓的本心,至此全抛之脑后,他只记得喻文州,记得端茶过来的那双手,记得那双黑亮的眼睛,在他血色交织的噩梦中炯炯有神地看着他。

怎么可以,怎么可以,他们好不容易才重逢,好不容易才在一起,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再次分开?!!

他们说过的一生一世的誓言呢,在天地前烧过的婚契呢,都不过是一个笑话吗?!!

上辰山一路有人阻拦,黄少天握着一把抢来的素剑,一路杀到山巅。山道上铺了许多同门的血,像绽放在往生道上的曼珠沙华,一来一去,是轮回,是遗忘,也是死亡。

辰山山顶突然狂风乍起,黄少天心道不好,踢开挡路的师弟,飞身上辰山。而到山顶的时候终究迟了,他看到仙人指路的收势,看到持剑的掌门和阴阳剑护法,看到被强大的剑风吹飞下山崖的喻文州。

“喻文州!”

“黄少天?!”

黄少天纵身一跃,跟着喻文州下落的轨迹跳下山崖,不管不顾。就像他当年放走喻文州那样,明知此举是万劫不复,也飞蛾扑火,义无反顾。

秋水已经有了寒凉之意,黄少天抱着筋疲力尽的喻文州,一下一下,替他运功护心。喻文州从呛咳中清醒,睁眼看到是黄少天,苍白而无奈地笑了下:“你怎么来了……”

“我不来,是叫我只知道你被他们耗尽内力,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吗?!!”黄少天咬牙道,“喻文州,你这么聪明,为什么在这种事上却这么糊涂!!”

“因为……因为,少天,我,没时间了啊……”

“你说,你想成为剑圣,你想有一个完整的家,儿女绕膝,子孙满堂,那些都是你该有的。”

“可我给不了你全部,我能给的,只能在你成为剑圣的路上,替你,替你,扫清障碍。”

“混蛋!!我要什么剑圣,要什么儿女,我只要你……喻文州,我只想要你啊……我,只想,要你啊……”

“混蛋,你撑住别死,我带你上岸,我带你上岸,你说过要陪我下半辈子的,陪我生老病死,为什么,凭什么,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不算数的……”

“来不及了……”

喻文州话音刚落,水流声从他们身后传来,黄少天下意识挡住,抱着喻文州,一下子被强劲的水流扑进水底。两人在乱流中似是被北风吹乱的雪花,身不由己,翻滚旋转,冲出去了好远,才勉强从水里浮出头,争下一口喘息的余地。

黄少天一开口就咳,拢着喻文州,紧紧靠在他身上,断断续续地,哑声道:“文,咳咳,文州,撑住,撑住,我会带你走,你撑住,你不撑住,我们,就,我就,要死一起死,无论你多苦心,安排了多少,咳咳,我都不管,要死,我们一起死……”

“胆小鬼,”喻文州扯动嘴角,轻笑了声,“少天,胆小鬼。”

“我们两个人,只有一个人,一个人能活下来。少天,我们写过婚契,我们性命连在一处,少天,少天,我命数将尽,请你,求你,替我,连同我那份,一起活下去。”

黄少天奋力洑水,吼道:“什么替你活,你活你自己的,我凭什么要替你活?!!混蛋,你一死了之,你想过我吗,你知道,我这辈子除了你,不会再有别人了……”黄少天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,“你叫我怎么活……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喻文州低声道。

“我不要对不起……”一股水流从后背冲来,黄少天被导得团团转,后背“啪”地撞在江中巨石上,旧伤带来的钝痛从脊椎激到全身各处。黄少天闷哼一声,抓得喻文州更紧,重重喘息着,道,“我要你活下来……”

这几股水流都是掌门在上游开闸放水的结果,然秋水毕竟不如春水盛,几次开闸就没声息。黄少天见声势渐平,拉着喻文州甩到身后,搭在肩膀上,吼道:“文州,再忍一下,我带你上岸,你撑住,会没事的,你撑住,不许死,知道没,不许死!!”

“好……”喻文州伏在他背上,侧头听他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,轻声道,“师兄……”

“叫我名字,我没有名字吗?谁是你师兄,叫名字!”

“少天……”喻文州喉口卡了下,甜腥感从心口袭来。喻文州强忍住心口的不适,环住他的脖子道,“少天,你还记得,第一次见面,是什么时候吗?”

“在冰湖,冰湖,我误认为你是师妹,还跟大师父求,赐我为妻……”

喻文州闭上眼,道:“原来这么早之前,你就喜欢我了。”

“少天,冰雨给你……这是大师父留给我的,等你的鱼眼,彻底打开,这世间应该没有人比你,比你,更能驾驭它。”

“好,冰雨给我,你就不要再用剑,要打架我来,你不许动。”

“少天,我想回去,去冰湖……”

“等你好了,我带你去,每天都去,去到你再也不想听见这两个字为止。”

“少天,我想,替你打开鱼眼……”

“等你好了,等你好了随便你怎样,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,听到没有,等你好了!”

“不……”喻文州打断他,“少天,你的鱼眼开了,你不再是容器了。阴阳鱼眼相生相成,你的纯阴内力,还有我们的双修……少天,你现在,只差最后一步了。”

黄少天洑着水,闻言蓦然一惊。而喻文州在他后背得天时地利,他连动弹都不得,就感到一股温暖到炽热的内力,从筋脉一路延展到身体的各处,小周天内蕴藏了许久的纯阳内力,在这一刻冲击下被彻底打开,他感到了如春水夏汛般汹涌的力,游转过他全身,一层一层,层层叠加,层层递进。他像穿上了天蚕丝制的盔甲,涌动在全身的,都是坚韧而火热的力量。

喻文州却耗尽了最后一丝力,手臂无力地垂在他胸前,随着水流晃动。黄少天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在一丝一丝地,一丝一丝地抽离,游得更快,吼着:“喻文州,喻文州,你说话,你说话,别走,你不能死,不能这样说话不算话,不许走……”

“阿兰姑姑……我好冷……好冷啊……”

“为什么这么冷……”

“我,我不想成为容器……我不要……”

“你不会成为容器的,喻文州,我在这里,你醒醒,你醒醒,你不是容器,不是,不是!!”

“少天……”喻文州突然抓住他,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生,老,病,死,我,不能与你,同老了……等阶下新雪踏出脚印,我,我就回来。”

我将隐入那最冷的湖和最深的夜,隐住了我藏了十多年的,对你不言不语的倾恋。

生老病死,就差与你同老。

华水在山崖下冲出一个浅浅的滩,黄少天抓着他的腰带,用力划水上岸。

“文州,我们上岸了,没事了,我们没事了,你醒醒,听得到吗,我们没事了,没事了……文州,文州,文州?!!!”

“喻文州!!!!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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