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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

“你不能消停会儿？”叶修皱紧眉头，“抖得人心烦。”

黄少天腾一下站起，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：“就你烦哟？”

他们几个跟着黄少天上课的，都清楚这个导师的脾性。黄少天平日话多，说个没完，到了真正动怒时，反倒惜字如金，只言片语，句句戳到人心底里去。

“黄少天，你要搞清楚，你烦的跟我烦的是不一样……”

“所以你就断定，我烦的不过是理司介入？”黄少天环抱手臂，偏头看向窗外，嗤笑一声，“你把我当什么人了。”

叶修还想驳些什么，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袖子，小声道：“不要吵了，哥哥……哥哥会没事的。”小姑娘咬着下唇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极力挤出笑容，“哥哥这么年轻……”苏沐橙终于说不下去了，低下头，手指绞着衣角，瘦削的肩膀上下小幅度耸动，极力隐忍着将要爆发的情绪。

她能干什么呢？苏沐秋生死未卜，里面的人，外面的人，都在努力，她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，为什么还要给本就不堪重负的他们加上最后一点砝码，非要搞得大家一起崩溃？

可她毕竟还是未谙世事的小女孩，从孤儿院里出来的生活虽然艰苦，苏沐秋，叶修，无论发生什么事，都竭尽全力把她护在身后。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，苏沐秋从未吝惜过一点——

以致苏沐秋的很多艰难，她一点都不知道。

只要哥哥能回来，苏沐橙抓紧衣角，紧紧咬着唇，只要苏沐秋能回来，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。

真的没关系啊哥哥，只要你能回来，只想你回来啊。

叶修从背后绕过她，手臂环着她的肩膀，拍拍她的头：“没事的，那个妖孽，没祸害够人怎么舍得走。心里不好受就哭，让里面那个混蛋听见，闹他。”

苏沐橙“嗯”了一声，低头使劲瞪大眼睛。眼睛睁得再大，也载不动排山倒海的悲伤。泪水盈满了眼眶，最终没能载住，“啪嗒啪嗒”，落在手背上。

受了伤的幼兽，在失去庇护后，连抽噎声都不敢，把整块整块的焦灼痛苦，零零落落地撒在身上每一处地方。

叶修搂着苏沐橙的肩膀，仰头倚靠在椅背上，疲倦地合上眼睛。

另一侧冰凉的空气被温热的气息填满，叶修睁开眼，那个如模特般好看的男孩子坐在他旁边，黑色的瞳仁倒映着他的影子，安安静静地，像站在长白山天池上，看到那很蓝的湖，很蓝的天。

周泽楷递过一个小蛋糕盒，放在叶修手心。

“给我？”

周泽楷歪了下脑袋，摇摇头，眼睛看着苏沐橙。

“这是我的新舍友，周泽楷，”喻文州上前一步，递过一个包装盒，“刚刚接到教授电话，打包了点吃的才过来的。都先吃点，不够我出去买。”

“我让助理去了，”叶秋没跟他们客气，从盒子里拿走一块披萨就咬，“可能要等一段时间。文州，我记得你们本科生是有宵禁的？”

“是，不过没关系，我在这里等沐秋。”

“身份证带了没？”

“有带。”

“好，号码发我手机，我让助理给你们订酒店。”

喻文州在心里“啧”了声，明明只长了一岁，一路开火箭连跳级考研就算了，处理事还周全许多，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在兄长后面收拾烂摊子收拾多了的缘故。

“黄少呢？他今天过来，也没吃吧？”

叶秋这么一说，众人才恍惚过来。刚刚只顾着安慰强作镇定的小姑娘，黄少天这么大个人突然消失，竟没人注意到。

“我刚刚看到教授往那边走了，”喻文州四下环顾，看到了等候室巨大的平面图，略根据平面图和黄少天离开的方向计算了下，“应该在阳台那边，我去找他。”

叶修刚想说别了，黄少天正在气头上，冲得很，喻文州已经拿着一个小蛋糕盒，摸出手机一边打电话，一边走了。

叶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，眼角不经意地瞥了周泽楷一眼。很快他就失望地发现，周泽楷一直注意着叶秋的举动，方才那安慰，似乎不过是例行的礼貌。

喻文州打了第三次电话，仍旧是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挂断。

他抬头看着站在阳台上的那个男人，背对着他，单手插在西装裤裤兜中，指尖还夹着香烟，烟头一闪一闪的光，在夜空掩映下异常显眼。

那一刻，喻文州突然觉得，这个人跟自己很遥远。

他不了解他的过去，他的伤痛，他知道的，不过是在课堂上，在仅有的几次课后聚会，见到的那个黄少天。

那个亲密中带着疏离，靠近时又带着防备的黄少天。他允许周围人寻他开心，跟着嘻嘻哈哈，一点也不把那些调侃放在心上。

或许本来就没上过心，所以才能放得下。

太遥远了。喻文州低头慢慢想着，疲累感，无力感，在他的定力被苏沐秋这件事冲得七零八落时，一并涌上来。他在大海中沉沉浮浮，海浪拍过，一下一下，如锋利的刀边，在他身上刻下伤。

先前那所有，不过是他一厢情愿。他们隔着沟壑，那么深，那么远，他一步也跨不过去。

喻文州动了下脚步，把蛋糕盒放在一边，转身走开。

“他们让你来找我？”黄少天背对着他突然开口。

喻文州脚下晃了下，站定了，道：“不是，是我自己过来的。”

黄少天转过身，背靠栏杆。喻文州也恰巧在此刻转过身，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，对在一起，一起无言。

“我在职司工作过，”还是黄少天先打断了沉默，“在我觉醒四年后，为了还人情债，”黄少天自嘲地笑笑，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我算是被遗弃儿童。”

喻文州心里狠狠抽了下，一种绞痛感，无声地在胸口蔓延。他知道黄少天接下来要说的，都是溃烂的伤，理智上，他不想让他再一次舔伤，可情感驱使却让他迫切地想知道，想深入——

想拥抱黄少天。

“职司工作很辛苦，离职的条件也很苛刻。我在那里工作了五年，从进去的第一天就准备着走。只能说我比较幸运，到了年限就可以走。”

“我那时可能脑抽了，”黄少天哂笑道，“明明救他才是最要紧的事，我却听到理司介入后……就像逆鳞，碰不得。我可能太苛求叶修了，以为他能借助家里的关系解决这件事……现在想想，只要人没事，理司又有什么关系？大不了到时候费点心思，再欠点人情帮沐秋脱身，只要人在，比什么都好。”

“教授已经很上心了。”

黄少天抿唇，轻摇了下头：“他们对我很重要。”

他抬起眼看着喻文州，少年目光空空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
你也对我很重要。

可你不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