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牧

半隐退,随心更,妙笔不生花,粮少且口淡,致力爬墙,胡乱改名,fo前留意,不留神就平地失踪

【喻黄】笑忘书2

笑忘书


喻黄:将军X戏子


前文戳(1)

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将军,他也是不是传统意义中的戏子


2

戏楼里唱大轴的,一直都是方士谦和黄少天。

方士谦唱武生,老生也顺手,长靠和箭衣都信手拈来,《长坂坡》的赵云,《夜奔》的林冲,他还是毛头小孩时就常演猴戏,童子功实在,全无半分假把戏。而其人却生得不似一般武生气宇轩昂,形容多有儒将风味。唱《空城计》时羽扇轻挥,便是一盏清酒,不烈却醇厚。

而黄少天却恰恰相反,他生来便眉宇若飞。幼年孤苦,瘦,胳膊一握就是一层骨一层皮,而眸眼却总有少年意气。少年时拔高得飞快,抽条儿般长成一根豆芽菜。他身体素质也极好,而却比方士谦入得晚,武生是不能够了,班主本想叫他唱小生,而嗓子慢慢吊起,黄少天女音比男音还要出色,也叫班主委实伤了脑筋,打骂不成,只能给他转了青衣,兼刀马旦,跟方士谦同台搭档。

他二人都是名角儿,戏折子上能有一人便是万幸,如偶有两人同台的戏码,那多是万人空巷,这其中最为空巷的,当属《霸王别姬》

方士谦的霸王,黄少天的虞姬。

民国二十五年,内忧外患。军阀一方混战,倒是给他们所在的原城一些聊胜于无的庇佑。军阀头子姓崔, 也是个戏迷。凡他在时,戏折子上便常有《霸王别姬》压轴。而有某日,军阀头子临时爽约,当晚戏迷们便看到一出鲜少现身的《穆桂英挂帅》,仍是二人同台,方士谦的杨宗保,黄少天的穆桂英。台上黄少天一改往日青衣的翩翩,手执帅印在方寸戏台上举步踌躇,翎子在头上轻微地摆着,叫人看得目瞪口呆。

而总叫人觉得是有意讽刺。

当晚散了戏又是入夜。方士谦和黄少天住在自己置办的宅子中。宅子三进三出,大,平日里只有干粗活的老妈子和管家在,空旷得可怜。师兄弟住在院落两头,中间只种了两株石榴,无更多花卉,为的是有场地练功。

方士谦用方天画戟,黄少天用剑。早起练功时两人兴致起了便在一处打杀。家中管事的有时听到声音也会过来,赏鉴一番二人身姿便忙忙打断。他二人自幼功底打的好,练起来就是真枪实弹,下手再小心,也不免磕碰。

这二人的身段和嗓子可值千金,伤了可好。

而这一出《穆桂英挂帅》唱得叫台上台下都兴意难平。东北大片国土被侵,国内仍先襄内再襄外,稍有识人士听戏后都不免心下感叹。

可戏就是戏,戏外的人散了,戏里的人还在戏中。唱《穆桂英挂帅》本是黄少天临时起意,班主怕砸了场子,在后台苦求不得,把目光转向方士谦。没想到方士谦比黄少天更靠谱,早差人回家取了戏服。后果便是老班主跟他俩闹了脾气,这个倔老头坚决不差人送他们,叫两个名角儿大半夜走路慢慢挪腾回去。

方士谦和黄少天倒无所谓,挑了个小灯笼信步散回去了。今夜城中出了大事,家家关门闭户,警察和宪兵在大街上来回走动,听说是军阀头子被人开了一枪,现在送去医院抢救。他二人脸儿大,警察和宪兵基本认得,例行问了几句便放走了。街上轰轰乱乱,方士谦和黄少天也不敢多留,排除嫌疑后便快步走回家。

他二人回到家门,今夜守门的是个家里上了年纪的老管家,到了深夜就犯困,数次拍门都拍不醒。黄少天想到角门那边有棵矮树,撑着能骑墙头翻过去。年前说了要砍,管家犯懒,一直没动,这会子用来翻墙刚好。

角门处堆了草垛,是做饭的老妈子留用的,堆了厚厚一层。今年冬天物价飞涨,柴火和炭都比往年贵。他们家里养的都是有些岁数的人,到了冬天不抗冻,炭火用得多,平日做饭用些干草,做出来的菜有风味,也能省些家用。

“四千啊,你说,李婶年前是买了多少干草,怎么到现在还没用完?”黄少天搓着手,往手心里呵气。都说现在入了春,本该是花开的季节,还是这样冷。

他跟方士谦是师兄弟的情分,自小在一处被师父打骂出来的。黄少天幼时咬字总是咬不准,骨子里却皮,不肯叫师兄,成天跟在方士谦后头“方四谦方四谦”叫。方士谦性子算不上仁厚,两人因此掐架掐了不少,挨了师父不少板子,最后还是妥协了。“四千”就“四千”呗,反正只有黄少天一个人敢叫。

“天儿,你当真不清楚?”方士谦叫他名字时儿化音咬得很重,莫名有种调戏人的意思。

黄少天也不在意,嬉笑着从墙边掂了掂烧火棍扛在肩上,指着草垛说:“当然知道。喂里面的出来,我师兄弟两个虽然是唱戏的,手上功夫可不是闹着玩的,你是打算被一棒子打死,还是出来乖乖认个脸?”

草垛安静了半晌,方士谦给黄少天使了个眼色,后者点点头,拎着烧火棍挑开草垛第一层。烧火棍末端被人轻轻握住,草垛翻动,黄少天心里暗道了声失算,本以为里面只有一个,翻开却看到是二人,看不清面目,只接着灯笼的微光,看得有一人伏在身边人的肩膀上。

血腥味扑面而来,黄少天微蹙了眉间。黑暗中见有一人抱拳,轻声道:“我听过你们的戏。”

黄少天挑眉道:“那是蹲在这儿守着我俩?”

“不是,我跟我朋友出了点事,我朋友受了伤。天寒地冻无处可去,借草垛取暖。”

方士谦听到对方一口儿化音,觉得甚是亲近,扭头道:“天冷得很,天儿,来者是客,让进家里休养几天?”

黄少天拿烧火棍往墙上一撂,道:“都听你的,师兄。不过最好别惊动老家伙,”黄少天指着自家院子的围墙,“要不我先翻过去接着?”

先声开口的那人通报了名姓,王杰希,伤者是他朋友,名唤喻文州。他二人入屋时甚是狼狈,一应服饰,全为学生装扮。而气宇终究掩盖不住,看得出其实都是大家族的少爷,家中非政即军。现在局势混乱,不该问的少些好奇是正理。黄少天想开口被方士谦一个眼神瞪住,悄悄摸到后厨,打了桶热水给喻文州清理血污。

幸好家里有两个耍枪弄棒的,伤药常备,才不至于大晚上又要出门求医。方士谦在屋里找了伤药,送去给人敷药时却被王杰希拦住了。两人对峙了许久,也不知眼神交流能达成什么协议,黄少天拧好毛巾过来,见到这两人斗鸡状吓了一跳:“四千你搞什么,喻先生都这样了,还慢吞吞的?”

王杰希欠了欠身:“烦劳方老板收留,我来上药,不劳动先生了。”

“为何?师兄手法很好的,师父亲手教出来的……”

“天儿!”

黄少天愣了一下,随之挑了下眉:“原来是不方便……我很好奇,其他的我不问,就想知道,为什么连这个都不许人知道。你们住在我屋里,除了姓名,应该有其他能透露的可以说上一二吧?”

“天儿,少说两句。”

毛巾在冷空气中又一次凉了,黄少天在盆里洗了洗,压低声音道:“你们总是跟大帅同时出现在我戏楼里,又同时不在我戏楼里。我今晚听到消息,说大帅今夜被人打了两枪,现在全城追捕杀人犯。这件事,跟你是不是有关系?”

喻文州微微愣了下:“黄老板认得我?”

黄少天拧干毛巾递给他,道:“喻先生好生有趣,我都这样说了,还不认得?”

“这间屋子是我自己的,留给你们。药和水都备好,王先生,喻先生自便。我就一句,无论去留,给我和四千答复,我师兄弟二人住对门,有什么需要敲窗知会一声。”

“应该是明天一早就走,留在这儿……”

黄少天回头冷笑一声:“你们倒可以走,现在街上都是他的人,你们连护城河都出不去。”

王杰希按住喻文州欲撑起上身的手:“不会耽误多久,我们会有人接手后续。这些天,还烦请方老板和黄老板多多担待。”

“你们住在这里,少走动,我自会安排。你们既然不想叫人知道,那你们的存在除了我二人,也不会有第三人知晓。”

王杰希看着方士谦,眉眼微微一弯:“这不是在方老板这边蹭吃喝,不求着您,回头您又得赶我二人走。”

方士谦哼了声:“算是说了句能听的。”

木门关上了许久,王杰希拴起门栓,回头看到喻文州似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刚刚他说他注意到了我们?”喻文州扬头指了指对门方向。

“也许是碰巧。”王杰希清理他伤口处的血污,一个整齐的刀口,是方才混乱中被刺刀扎入的结果。口子极深,幸而学生装颜色深且夜色浓,流了许多还不算太显眼,但却让他在奔逃中几乎丧命。这个宅子是极好的庇佑,哪怕只一晚稍作休息,明天他也有些力气走。

喻文州看着房梁,轻声嗤笑:“你我二人入戏楼时是什么模样,现在又是什么模样,旁人不知道,自己还不清楚么?不是有意注意,他怎么能轻易认出?”

王杰希轻叹一声,道:“文州,你看你这形貌,说你是上海滩不夜不归的公子都不为过,你就算穿上中山装,骨子里还是十里洋场的喻少,不引人注意确实太难了。”

喻文州闻言不怒反笑,躺进被窝中:“多谢夸奖,王少,睡吧。从军校毕业后,咱们算是很久没抵足卧谈过了。”

王杰希轻哼一声:“抵足卧谈要用这种代价换取,宁愿不见你。你睡,我守半夜,那个黄老板,我不放心。”

喻文州本想拦着,但转念想到如今境地,也是妥协了,道:“那就辛苦你了。”

“你开枪时怎么没想过辛苦我?”

喻文州笑了笑,道:“因为我知道你我二人殊途同归。”

王杰希梗了一下,吹熄了油灯,合衣在他身侧坐下:“得劲儿得你,赶明儿再看,睡吧。”



评论 ( 8 )
热度 ( 156 )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繁牧 | Powered by LOFTER